最后拯救两人的是一直默默地藏在诲王影子里的穷奇,这头上古妖兽默默无言地现出了身形,用脑袋轻轻地撞了诲王两下,示意她来读他的心思。虽然和饕餮同样被列为上古四大凶兽,但常年挣扎在善恶边沿的穷奇没有多余的精力将灵力浪费在精通人言之术上,因而只能用这样的方式。 “哎?你要帮我写檄文?”诲王惊讶道,“你会吗?” 【没有问题的。】穷奇在脑海中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别的文体我不敢夸海口,但檄文绝对没有问题,因为在以前我就听过不少……只要模仿一下就行了。】 诲王没有再问下去,虽然穷奇没有主动告知她前因后果的意愿,但他也没有特意隐藏,因此她还是感知到了一些事,穷奇不喜欢和人世打交道,他所听到的檄文大都是出自偶然窥见他的下落后想要将这凶兽除之而后快的人的口中。 想到此处,她心里越发感到难过起来,赤松子的愿望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由于种种原因,如今她所见到的人们对于外来事物都有很强的包容性,并不会介意什么妖魔的身份(事实上火宅佛狱某些生物的形象和妖魔也没有差别了)。可是在苦境——这个好像每一方都很感兴趣,但从没有人踏足过的苍茫大地上的人们又是怎样的呢?他们对异类是接受还是排斥?他们对善恶的看法与她、与四魌子民又是否一致呢? 她甩了甩头,告诉自己现在思考这些委实太早,之后便按照穷奇所说的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稍加整理后一篇檄文便成形了。 穷奇也不是极具文采的大家,因而他所编出的檄文很短,不过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此次他们讨伐的目标是与叛军相比更加不得人心的朝廷军队,和叛军不同的事,他们并没有想要让国王身边的“奸臣”成为借口,而是将矛头直接对准了皇帝。他们缅怀了曾经的太平盛世(诲王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传说还是真正存在的时),然后描绘了当世的乱象,以严厉的语句斥责了帝王的无道,提出废君之论。 诲王一开始还担心这样的言论会不会过于激烈,但常棣却有不同的看法。 “那些像温水一般不冷不热的言论这几年来百姓已经听得够多了,就算他们觉得很有道理,在发现这些道理根本不能改变现实后,他们自然也在等待着一些新的观点。”常棣说道,“一些更具力量的观点,一些与饱受苦难的他们内心愤怒相符合的观点。” 她说的是对的。 当诲王站在高台上,以义愤填膺的语气诵读着这篇檄文的时候,所有百姓的情绪都被调动了。所有的迷茫仿佛在一瞬间都被驱散,他们感到自己的目标从来没有那么清晰过。 “杀了昏君!”有人高叫道,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杀了昏君!”“报仇雪恨!” 他们好像忘记了自己与那位昏君之间的力量差距,也忘记之前的昏庸帝王早已过逝,如今在位的那位小皇帝并没有对他们做过任何坏事,毕竟他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他身边大臣们的决定。他们轻而易举地喊着“杀”字,除了这个观点,他们的脑海中没有其他。 不知为什么,诲王忽然想起了她幼年时力量失控致使整个村落的人失智之事,她忽然感到,那时候的人大约都会比眼前的这些人看上去更加清醒一些。 这就是由不起眼的小水珠们汇集起来的浪涛的力量,不容阻挡、不容拒绝,被卷入其中的细小支流只能够被吸收同化。 “确实应当恐惧这力量……”她喃喃自语道。 *************************************************************** 收拾掉朝廷军队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在紫衍神钜所承诺的那一批兵器打手之后,云深不知处的军队更是所向披靡。而在他们踏上战场之前,没有人会相信这些逃兵、妇女、老妪、老翁、孩童们组建起来的乌合之众具有这样的战斗力。 然而当他们上了战场之后,这样的结论就显得有些晚了。 紫衍神钜委实是个大方的人,当他为常棣送来了一对以蓝色为主色调的狐刀之后,诲王以为他们在她彻底统一国家之前都不会见面了,没想到,没过多久紫衍神钜便再一次到访了。 他这一次带来了一柄深紫色的缀满了水晶的华美长弓。 “这也是给常棣的吗?”诲王问道。 “不,这是给你的。”紫衍神钜笑道,“原谅我年纪大了,已经没有兴趣想什么新玩意儿了,只能重新用老本行替自己还债。逐星神弓,希望这柄兵器能够配得上阁下的救命之恩。” “弓虽好,却不知箭在何处?”常棣问道。 “这不是都在弓上吗?”诲王笑道,她伸手接过弓,手指轻轻擦过弓臂上的一颗淡紫水晶,浅淡光辉一闪而过,弓弦上已经架上一支晶莹剔透的箭。 “阁下可想要试弓?”紫衍神钜问道,他侧了侧身,为诲王让出一条通道,接着说道,“敌人就在那里。” “他们离我们最近的士卒可是在十里之外,而且这弓若真的这么好,用来对付这些小卒不是可惜了吗?”常棣问道。 “既然如此,阁下便可以敌方主将作为目标。”紫衍神钜说道。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常棣笑道,“他们的主将可是离我们有足足五十里远,这种距离如何能够得手?” “确实有些难度,但也并非全不可行。”紫衍神钜说道,“既然是试弓,自然得选些有挑战性的目标。” 听着常棣和紫衍神钜之间的一问一答,诲王迟疑了片刻,而后说道,“既然如此,却不知我再哪座山头出手更为合适?” “何必去什么山头。”紫衍神钜哈哈大笑道,“阁下随意即可,哪怕阁下就在这军营中试弓,只怕也没有大碍。” 他虽是信心满满,诲王却不想冒这风险,她寻了个小山丘,拉弓瞄准大致方位,脑海中思考着敌方将领的姓名与情报,忽然之间,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钻入她的识海,顿时眉头微微一皱,又很快疏解开来。她已看出这神弓确实具有一种特殊的神力,她大方地允许那道属于神弓的微弱意志进入自己的脑海,在它得到了目标信息后她又小心翼翼地将它送了出去,确保它绝对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在神功莫名神力的指引下,诲王将弓箭对准苍天,松手的一刹那箭矢窜出,没入了天空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这样就行了吗?”诲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不用再用什么仪式增加这箭射中敌手的概率?” “唉……阁下此言差矣,紫衍神钜只是一个铸将,又不是巫师,要什么仪式。”紫衍神钜笑道。 “不……我觉得你和术士也差不多了。”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发表任何言论的阿修罗也说道。 “哈哈。”紫衍神钜笑得越发开怀了,“那我姑且将这话当成是称赞留下。不知足下是否也缺一柄更加趁手的兵刃。” 阿修罗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颇为诱人的提议。 几人又聊了几句,紫衍神钜另有他事要处理,于是很快便告辞了。他离开后没多久,前线探子来报说敌方主将被从天而降的光束击穿而亡。诲王见并没有什么现场留有箭矢的消息传来,便估摸着紫衍神钜大概是用了什么手段让箭消失了。 “当真是件神兵利器。”阿修罗赞道。 “可惜这不是人人都用得了的。”诲王叹息道,“我方才才射了一箭,便感到流失了大量体力,若是交给常棣来,只怕她得脱力昏倒过去。” “这么看来,这武器确实是紫衍神钜为你量身定制的了。”阿修罗说道,“此人与我们不过见过寥寥几面,便能摸出你的修为,眼光确实是毒辣。” 诲王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他帮你把名字都想好了,你也不用自己费工夫了。”阿修罗说道,在诲王对他露出无语的表情之前,他的语气又变得凝重了起来,“敌方主帅新亡,片刻后我们定然要进攻,只怕血流漂杵……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自然已有觉悟,只是想到要累你与我共担这烽火灾劫,心中仍旧过意不去。”诲王歉然道。 她不必说什么让阿修罗旁观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他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若将常棣抛除在外,只怕她要心生不甘。”阿修罗笑道,“鲜血荆棘、荣光罪孽,这一路,我们无悔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