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由四魌界出力迎回镜仑昆,他们在南溟不仅彻底站稳了脚跟,还增强了他们的话语权。 这是无衣师尹在听殢无伤转述了凝渊的计划后的第一想法,然而因为这个计划是由最难捉摸的那个人提出的,他便又多了几分斟酌。慈光之塔与火宅佛狱的相性并不好,虽然名义上是战友但私底下的来往很少。无衣师尹还没有面对面地同佛狱魔王子交锋过,但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他也能判断出那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好事之徒。一个这样的人会无条件地、主动为他们排忧解难?想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佛乡审座如今的情况如何了?”无衣师尹问道。 “依旧昏迷。”殢无伤答道。 无衣师尹沉吟片刻,感到此事风险甚大,他不了解蛾空邪火这种功体是什么性质,万一表面上处于昏迷状态的审座实际上是听得到他们的谋划的呢?不过,借审座之事潜入佛乡确实是可行之举……只是这人选…… 一个寂寞侯曾经提到过的人名跃入了无衣师尹的脑海。 ‘郁琴生吗?能够在素还真的眼力下遮掩住自己的身份,这份定力、这份心机、这种手段,足够应对此事了。’ ************************************************************* 在收到南溟那里寄来的消息后,堕神阙立刻看出了对方想要利用自己的心思,他冷哼一声,考虑到释放出同那名为镜仑昆之人关在一起的狱天玄皇也是他的目的,他决定暂且忍下因这算计而产生的恼怒之情,专心致志地应对佛乡可能有的种种试探。 “消息我已经收到了,你怎么还不走。”在想出了大致的计划后,郁琴生有些诧异地发现南溟那边过来的送信人还没有离开。 “自然是因为我欲与你同去佛乡。”担任了送信职责的女子浅淡一笑,雪色的长发被整齐地梳成两个对称的发环,除了淡青色的发带外她的头上再无其他的饰物,而她所穿的也是与寻常人家无异的蓝色素朴长裙,只是腰间系着的红色绑带颇为瞩目。 在她说出那样的话之前,郁琴生都只将她当成是寻常信使。 然而此刻,他微微皱眉,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只是晦王的一位老朋友。”女子眉眼弯弯地笑道,“她很喜欢你,虽然她对很多人事物都抱有喜爱之情,但是她对你的感情无疑是最为特殊的,因而我很想知道你就是一个怎样的妖……你不必这么紧张,我们不会要求你回应这份感情的,也不会让它阻碍我们之间的合作。” 郁琴生稍稍松了口气,和缓了面色说道:“多谢晦王陛下的抬爱了……只是这并非儿戏之事,佛乡对待敌人不会容情,还请姑娘三思而行。” 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在以前,晦王帮了我很多很多忙,我也希望能够帮上她一些。如今她不在此地,我便需要帮她照看她所关心的事物。” 郁琴生想,这个“被照看的事物”名单里会不会有他?他发现自己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心绪有些繁杂,这种多余的情感纠葛果真是太过恼人了。 他思索的时间有些久了,也许是因为这表现出了他的优柔,他注意到女子的眉头也稍稍皱紧了一些,虽然很快便舒展开来了,但郁琴生还是能够感觉到在刚才一瞬自己并不受人待见。 “看来我和你都很不理解那位晦王陛下的想法。”郁琴生开玩笑道,意图强调这份在意并非是他可以引起的,而他也不是很相信这位“信使”的言语。 “不……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同我原先预想的有些差别?” “哦?”郁琴生以一个语气词表达了他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意图。 “我原先以为你会更清瘦一些。”女子说道,“不过这都是小事。” 其实她原本以为阿药喜欢的人会更真诚一些、善良一些、宽容一些。 这话她贴心地没有说出来,而是转移了话题,开始与郁琴生讨论他们两个应该伪造的关系。最困难之处在于他们两人,一个青发、一个白发,似乎有些显眼,而且这也使得他们不适合伪造成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倒不是不能用术法改变发色,只是那些佛门高僧的感知都很出众。一时无碍,但若是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话……最后他们两个敲定是同时出门行走江湖的师兄妹,反正这几年江湖帮派换代速度极快,冒充某个人的弟子不大会被拆穿。 一番讨论后,郁琴生对眼前女子的观感稍稍好了几分,至少他看得出来对方不仅聪颖,而且懂得虚心求教的道理。 “我该如何称呼你呢?”郁琴生问道。 女子轻轻一笑,应道:“曜阳照雪,笑雨霜。” 听见这名字后,郁琴生下意识地瞧了眼那女子的满头白发,感到这名字与这女孩的容貌倒是颇为相称。他想起了阿药曾经同他说过的那个名为小雪的好友,那人似乎也是因雪白的发色而得了这个名字。那时他不耐烦阿药总同他说她那些朋友的事,而如今……只要那本无尽书上能有只言片语,只要阿药能够对他笑谈一句半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将好好珍惜。然而,哪怕他已经尝试了各种方法,他所拥有的也只有一张静默的琴。 她觉得他的心意不够真,不够纯吗?可他本就是这样的妖啊……也许在救出玄皇之后,也许在彻底放下黑狱的重担后,他可以试着成为她所期盼的那样。他曾听说过有妖将妖心换成了人心,过去他总觉得那很愚蠢,如今他却觉得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有足够的勇气去做这样的蠢事。 化名为笑雨霜的于小雪带着几分好奇地观察着眼前的人,她已经从多嘴多舌的白泽口中知道了这位妖皇的丰功伟绩。在另一世界时,她便对阿药的情路颇为好奇,只是那时候她们没有放纵好奇的资格,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 小雪忍不住将堕神阙与宇文拓比较,在比较了两三项后,她从那惨烈的比分中悟出这比较对妖皇的不公之处,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已是一天一地,更不消说是人与妖之间的区别了。她深信在堕神阙的身上一定有吸引阿药的闪光点,只是她才疏学浅又没有识人之智才忽略了过去。 ‘我还需要更加努力啊……’她这样下定了决心。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是大部分苦境百姓的正常生活,除了为了各种各样的灾难用各种姿势喊救命以外,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安排的。 阿修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像是熟悉自己的武器一样熟悉各种各样的农具,也熟悉那些作物。当他看着其他人这么做的时候,他会感到这其实也是一种战斗,孱弱的毫无力量的人类和自然、天数之间的战斗。丰收即为胜利,而若是遇上颗粒无收的灾年,那他们又会进入下一场更为残酷的求生之斗。阿修罗时常想起他的同胞们,他更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那桩意外,如果依照天者说的那样建成了莫汗走廊,他的同胞们是不是真的能够生活得更好?但是天者的算计令他踌躇,他无法相信这个死国的领袖。接着他就会想起在云深国所见到的那些人、那些事,若是天者是一位如同云深惠王一般的君主,死国会不会也像是云深国一般呢?这让他发现自己对天者仍抱有某种期待,如果他再次与死国建立联系,也许他还是会选择继续自己的使命。 他尽力地耕种,他也尽力地感知故国的存在,这令他的内心有些许疲惫,但他能够处理好这小小的问题。 “今天你也十分勤劳啊。” “极道先生。”阿修罗转过身,看着来人,“你又来了。” “这次不一样。”极道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麻烦的家伙来了,能请你让我在这里躲几日吗?” “麻烦的家伙?”阿修罗正想要进一步询问,忽然听见从天际传来一阵豪放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