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间残破的小房子，叶修颓然的坐在角落，苏沐橙拧干了一条毛巾，替他擦掉脸上的汗水跟污渍，他脸上没有刚刚拿枪时的嗜血，只有一种大战之后的虚脱感。　　「还有人吗？」叶修喘着气问，他的腹部现在被苏沐橙用好几层绷带给缠起来，绷带上面有着斑斑血迹。　　「最后一个还是你自己开枪的，你忘记了？」　　「没忘。」　　「那就别说话，你现在虚的很。」苏沐橙叹了口气，从废弃的小屋里面找了条毯子替叶修盖上，毯子上面到处都是发霉的痕迹「我们入夜就离开，别担心，玫雪一天没有你也没事的。」　　「我当然知道她一天没有我也没事。」　　「那你担心什么，怕她被孙翔他们欺负？」　　「……孙翔那小子不敢动她。」提到孙翔，叶修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没人能动她。」　　「就你能动她不是？」听到叶修这么说，苏沐橙忍不住微笑「你这次回去，怕她又要在你床边照顾好几天了，你是这么盘算的吧？」　　「呵，听起来还挺好的，不是吗？」叶修淡淡地哼了一声，想到那个留着波浪长发的姑娘在每次他任务受伤回队时，总趁着夜深人静时来他的房间替他换药。　　「那你对人好一点啊，玫雪只管叫你队长。」　　「……沐橙，我们说好别讲这件事情的。」叶修摆了摆手，说明他不愿意继续苏沐橙这个话题。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苏沐橙轻声地说，忙完手上的事情，她也跟着叶修在墙边坐下，两个人靠在一起。　　「恩，这是我跟本部的最后交换条件，这次任务成功后，我打算带着小雪去组织的其他分部，之后再从组织内部退出这圈子，毕竟这地方对她太危险了。」叶修仰头看着小屋的天花板，上面满满都是灰尘，真是为难苏沐橙还能找到这地方藏身了。　　「为了这个信念，你也坚持了三年，真不容易。」　　「不只三年，沐橙，我看她已经五年了。」叶修闭起眼睛，苏沐橙的话让他想到五年前他第一次遇到程玫雪的那个夜晚，他记得那晚上跟今夜一样，都是下着大雪。　　　　五年前。　　那次叶修跟轮回出任务，目的是去歼灭一个跟他们组织合作破裂的商人，那商人大概早就知道自己跟黑道撕破脸了，于是躲在郊区的一个别墅里，别墅整圈都有人守卫，当时是嘉世跟轮回分别从前后夹击才勉强进屋的。　　想当然，嘉世跟轮回在那场战役中，失去很多兄弟，毕竟那商人请来保护自己的保镳，似乎都是军人退伍。　　商人最后是被周泽楷抢先击毙的，然而在叶修赶在周泽楷后面进屋后，他发现击杀敌人的周泽楷正跪在地上喘气，两三滴鲜血就滴落在周泽楷跪着的地面上。　　「队长!」一看到周泽楷的状况不对劲，江波涛连忙冲了过去，但周泽楷却举起手，跟江波涛示意他没事。　　「他打偏了，小伤。」周泽楷冷淡的说，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脚把那商人的尸体给踢了出去，半点都没有受伤的样子，商人手上也握着一把枪，周泽楷刚刚抢第一个进门的时候，对方就开枪了「任务结束。」　　「慢着―」叶修突然出了声，他跨过那商人的尸体，来到那一面大衣橱前面，然后倏地把衣橱的门拉开，果然跟他想的一样――接着所有人就听到一阵激烈打斗的声音，再接着，一把切水果用的刀子被叶修从衣橱里面扔了出来，「框啷」一声掉在地板上。　　叶修从那商人尸体后面的衣橱里面揪出一个把自己嘴唇咬着发肿的姑娘出来，那姑娘被叶修狠摔在地上，接着她就像发疯似的朝刚刚被叶修扔出去的刀子冲过去，然而她刀子都还没有碰到，她就被周泽楷再次摔在地上。　　整间房间里面一片沉默。　　「这次情报是谁负责的？」叶修沉声问道，他走到那被周泽楷压在地上的姑娘面前。　　「孙翔。」苏沐橙答道「这小区是他们那队负责的。」　　「我收到的资料上可没有这个插曲。」叶修看向周泽楷，轮回队长也摇摇头，说明这藏在衣橱里面的姑娘似乎是他们这次执行任务的意外。　　叶修再次把脸转回去那姑娘面前，被周泽楷强硬的压在地上，姑娘的额上满是汗水。　　「妳叫什么名字？跟死掉的那老头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尽管被周泽楷压着，姑娘还是冲着叶修大吼，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发生的，她早就要她妈不要投靠这个商人，尽管这男人看起来实在是很有钱，能够供给他们母女衣食无缺。　　就在叶修还想要问什么话时，门外一阵骚动，轮回小队的一伙人绑了一个中年妇人进来，几乎是一看到那个被绑进来的女人，地上的这个姑娘就奋不顾身的挣扎起来。　　「队长，我们刚刚在别墅后面找到这个女人，你说这会不会是那老头的情人？」　　叶修的视线跟那被绑起来的妇人对上了视线，那妇人的嘴唇有点紫，全身抖个不停，叶修低下头，发现这姑娘的眼睛里面有着跟刚刚冲他大吼时不一样的情感，比如说恐惧跟慌张。　　啧，明明就这么害怕死亡，那干嘛还带着那么危险的东西躲在衣柜。　　「周队。」薄唇轻启，叶修的声音里面有着一丝柔情，不似他刚刚冲杀时的冰冷。　　「？」　　「我们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击杀那个商人，拿走组织要的数据。」周泽楷想都不想的就回答，他一项是个执行人物时只专心想着任务的人。　　「那我们任务已经完成了，对吧？」叶修起身，挥了挥手，嘉世一伙人开始收拾现场，动作相当迅速。　　「……对。」迟疑了一会，周泽楷才说道，他也跟在叶修身后起身，放开了那个从刚刚被叶修摔出衣柜就被他压制的姑娘，奇怪的是，重获自由的姑娘没有大叫，也没有赶快逃跑，就是跪坐在地板上看着他。　　「把现场收拾一下，我们收队。」离开这房间前，叶修的声音从有些远的地方传来，周泽楷正想跟上，然而他的手腕却被人拉住了，他转过头，那姑娘用着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　　「……你受伤了。」那姑娘说，她举起自己的手，上面有一大滩鲜红，她虽然是被人摔了两次，但没有流血，这血想必是刚刚把她压在地上这男人的，她递给那个男人一卷纱布，周泽楷有些错愕，他不懂为什么会有人随身携带纱布。　　「我是杀妳父亲的人。」周泽楷说，没有接过那姑娘的纱布。　　「他不是我父亲。」姑娘说，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沾到地上的灰尘，被人连摔两下，她全身都疼得不得了「他只是我母亲的约会对象，仅此而已。」　　「……」　　「伤口不好好处理会发炎的。」姑娘把手上那卷纱布朝周泽楷扔了过去，出于一种反射动作，周泽楷伸手接住了那卷纱布，那姑娘已经走向那个被嘉世战队绑起来的妇人了「妈，我就说这男人有问题吧，妳怎么老是这么傻不听我劝呢。」　　「小雪……」妇人的束缚才刚被解开，她就抱着那姑娘大哭，姑娘看起来有点无奈，但她没有推开那妇人，就是让她抱着大哭。　　　　三个月后，程玫雪一个人站在某地区的墓园内，她已经在这站了好一会儿了，就是看着墓碑上的字放空。　　「妈，妳当时自己要服毒自杀，为什么不带上我呢……」眼泪沿着程玫雪的脸庞滑下，然而再多的眼泪，似乎也唤不回自己的母亲，她伸手触到的只有冰冷冷的石碑而已。　　那天在闯入别墅的人撤走后，程玫雪的母亲就断气了，原因是早在嘉世其他队员抓到她之前，她就服毒了，她早就知道她跟的这个男人很危险，她并没有想过她跟程玫雪会有被放过的一天。　　又在墓园站了好长一段时间，程玫雪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伸手去包里翻出手机，是她上班的地方打来的。　　「喂？」　　「小雪妳今天能上班吗？」　　「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刚柜台那里接到一通电话，说是晚上会有会有人开包厢。」　　「今天是周末，有人开包厢很正常。」　　「但他们已经预点了最贵的酒了，而且全部付现，刚刚有一个年轻的孩子来付钱，说他们的人一小时后就会来。」　　「……叫一个孩子来付钱？」听到老板这么说，程玫雪的声音透露着困惑，这地方怎么可以要一个孩子来付钱。　　「对，他们喊一个孩子来付钱，包打开全部都是现钞，妳觉得呢？」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程玫雪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扔回去包里面，从墓园的入口处退了出来，打算马上赶去自己上班的地方。　　坐在出租车上，程玫雪尽是想着三个月的事情，她本来一直想要忘掉的，但那场景却是让她怎么样都忘不掉，更别说，她母亲就在那晚死了，要她怎么可能忘记。　　程玫雪早就跟她母亲说，要她别太相信那个商人，这种人一定有正牌老婆，他跟所有女人肯定都是玩玩的，但她母亲仍就像飞蛾扑火般的栽了进去。一开始，程玫雪还以为她母亲是为了从这男人身上拿多一点钱去还他们家身上的庞大债务，然而到了后来，程玫雪就知道她母亲已经彻底沉沦了，沉伦在那商人恶心的甜言蜜语当中。　　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次又一次的作贱自己、委屈自己的陪在那男人身边，程玫雪无奈之余也就是无奈，她能说什么呢？尽管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男人，却是她母亲睽违十年再次爱上的男人，她能说什么让她不要爱呢　　日子就这么在寄人篱下度过，中间经历了好几次那男人的正妻来找人算账的戏码，但程玫雪跟她母亲都很幸运，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而那男人似乎也对跟她母亲维持关系这件事情很热衷，至少程玫雪知道，他们家的债务有一半都是因为她母亲跟那男人睡觉而还掉的。　　然而这样和平的日子却还是被打破了，不是因为叶修跟周泽楷制造的那次意外，而是某一次程玫雪又随着母亲到那商人的别墅去过夜发生的事情。那晚，程玫雪刚睡下，与她母亲约会的那男人就进来她房间了，她问对方想做什么，但那男人没说话，就是走到她面前，把两大捆现金丢在她床上，然后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扣环。　　「小雪，想不想帮妳母亲更快一点还钱？」　　这大概是程玫雪这一辈子听过最恶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