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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千年之前

庆元年,县的一座小宅邸中。    “母亲大人那个屋子里真的有妖怪,不要进去!”我用力的拽住母亲的袖子,向自己的方向拖着。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真不吉利。前山良子是怎么教的你礼仪!”面前的女人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抢过自己的袖子,像躲避瘟疫一样匆匆离去。远远还能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声:“那个短命的女人就算生下了孩子也是个不正常的东西。”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经历这种事情。    就像我的“母亲”所说,我是个不正常的孩子,我天生就可以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应该是妖怪和精灵一样的生物其实行走在人类之中。    我真正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我的父亲是一方官员,小有权势,母亲去世的悲伤在他和其他人觥筹交错之间很快被遗忘,很快,我就又有了一位新的容貌艳丽,非常受父亲爱护的母亲。新的母亲对我并不怎么热情,在有了弟弟和妹妹之后,父亲和母亲对我的态度更是淡漠,仿佛在这个家中,我就是多余的份子……    或许存在感低下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吧。自己遗传了母亲美丽的容貌,内敛的性格,所以和宅子里其他人还有认识的小孩子相处的都很好。直到我好心的提醒他们小心周围的妖怪,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变了,仿佛我才是妖怪一样。可是,妖怪无恶不作,经常捉弄人类,伤害你们,我又做过什么呢……为什么要远离我呢……    尝试过主动和他们道歉、讨好,然而这些并没有什么作用,大家还是淡淡的疏远着我,仿佛我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可有可无……不是仿佛,大概事实就是如此吧。    慢慢的,我也不会再在意他们的看法,一个人排解着自己的孤独,和能看到的小妖精们聊天,偶尔心情好了就去救救那些险些被妖怪捉摸,发生不幸的人们。还在九岁那年,救了一只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生物——一只小小的受伤的白狐。可惜它在伤好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离开了,没有一点留恋我的意思。    我常常想,可能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的,每一天都会有离别,互相都没有什么留恋,这样——生而孤独,死的时候也会洒脱一些吧……    “喂,温绯,你有没有在听啊!”身前不到自己脚踝高的妖精不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出神,我尴尬的笑了笑,回到:“不好意思,刚刚突然就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哼,人类就是弱啊!我说,一个大妖怪要从北方过来了,真是兴奋啊!”常年寄生在庭院中的小妖精语调上扬,激动不已。    “啊?”我不以为然的拖着下巴,把视线从妖怪什么转向庭院中郁郁葱葱的大树:“你兴奋什么,大妖怪过来,万一心情一不好就把你消灭了呢?”    “哼,妖怪才不会无缘无故的自相残杀呢,倒是你这个人类可能会被那位大人杀死,你不担心么?”    “你会救我么?”夏日一抹清风吹来,带来了些许困意。    “当然不会,你是人类,我是妖怪!”耳边传来小妖精毫不犹豫的拒绝,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我悠悠然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所以我担心也没用,你们妖怪大人要杀我我也没法反抗啊,想这么多干嘛。”    “喂,你这个人类怎么这么无趣。喂!醒醒!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就睡着了!”    “喂!再不起来本妖怪要吃了你了!”    然而再聒噪的声音也影响不了我的好梦。    但是,该说一句说什么来什么。人生就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妖怪真的袭击了村子,要求人们留下最美丽的女子,才不将所有人类赶尽杀绝。于是,在百姓的感激中,父亲将我独自留在了府邸里,等待妖怪来取这个祭品……    等宅子里就剩下监视我的侍女和我自己的时候。我把自己关在屋中,无助的抱住双腿,等待死亡。    有些嘲讽,无限孤独。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为什么还会难过呢,为什么还会看不开缠绕着自己的孤独?此时空旷宽敞的房间更加凄清,晶莹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落下,为可悲的自己……    哗啦一声纸门拉开的响声,还有一道不羁的声音响起。    “不想死在这里就跟我走。”    苍然银发魅惑的摇曳着,妖冶野性的紫眸俯看着自己。    “救,救救我……”纤细颤抖的手忍不住伸向他,满面泪痕的我卑微而又脆弱。    谁都好……不要扔下我一个人……谁能拉住我的手,让我知道还有人可以接受我……    一股强劲的力道拉住我的手讲我拽到他的怀中,虽然手上的力量霸道的生疼,但那却是我唯一的温暖……    “我可是杀人的妖怪,你想清楚,要跟我走?”    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我忍不住牢牢抓住那柔软的布料:“谁管……呢。”    头顶一声轻笑传来:“你可真是……走吧,抱紧了。”    那是我注定的温暖吧……幸运而又唯一的。    ——    岁月老去,容貌腐朽,我同吾之所爱——狐妖巴卫走到了最后的时光。    他给我带来的奇珍异宝和令人作呕的灵物的血肉我并不是没有老老实实的吃下去,但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还是抵不过人妖殊途,离别总会到来。    我昏昏蒙蒙的躺在床上,冰冷的手被巴卫紧紧的握着,脑海里浮现着从前相处的画面,还记得有一天,巴卫带着自己去妖界最美的桃花林约会,深邃紫眸中的炽热可以穿透岁月,令现在的自己记忆犹新。他说,既然决定和你这个笨蛋在一起,我就会说话算话,你人类的身体不能支撑到我生命的终结,我又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日子,干脆我去找蛇女把自己变成人类好了。    自己不舍的他为自己牺牲生命与妖力,不忍他抛弃自己生活的世界和朋友,阻止了他。我笑眯眯的看着他:“脾气这么臭,再变成人类以后变成老头子,我可是会嫌弃你的!”    巴卫怒视着我,使劲捏了捏我的脸:“能耐的你,我都没嫌弃你这个小丫头!”    我跳起来去扯他的耳朵:“再说了,你变成了人类恶修罗那家伙要是在想对我图谋不轨,他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给你带绿帽子?”    额头被狠狠拍了一下子,浅浅的红印浮现出来,巴卫没好气别过头去:“哼,想给我带绿帽子,他再修炼一百年也不够。就算变成人类也照样虐他,我说,你别给我动什么歪心思!”    我嘻嘻笑起来,他也不再提变成人类的事情。    现在看到床边他佝偻着将脸埋在自己手中的样子,又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过……至少还有补救的机会。    “喂,别一脸受了欺负的表情,吃糖~”我将小荷包里的丸子倒在手心里递给他。    “不甜。”巴卫虽然表情装得淡定无比,双手却不自主的颤抖着,问都没问就吃下了糖丸。    “嗯,我应该给卖这个的提议让他再做甜……一点……”耳边是巴卫焦急的呼唤声,自己的意识却控制不住的沉入黑暗中,再也醒不过来……    还好,提前找蛇女交换了忘情丹。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啊……这样走,也会走的放心一些。    “喂,过来,发什么呆呢,耽误我们工作!不知道投胎赶时间么!”一个命带煞气的少年远远朝自己呼和着。    “啊?”我愣了一下,依言走过去。    少年毫不客气的把镣铐一样的东西往我手上一圈,拽着我头也不回走着,边走边嘟囔:“没想到竟然是那只臭狐狸的女人,叫你往日嚣张,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等等……鬼差大人,您和巴卫认识?”    少年顿住脚步,回过头瞥我一眼:“不熟,干嘛?”    我谄媚的搓搓手:“认识的话就是自己人了啊,话说……有没有能回到他身边的办法,投胎回去也行!”    “你这没到孟婆桥呢,就被狐狸灌了迷魂汤了?他那副德行有什么好的?”少年像看猴子一样的打量了我半天。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想了半天,只能憋出这句话,“跑题了跑题了,大家都是朋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能回到他的世界?要我答应什么条件都行!”    “朋友?”少年抛给我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思索了一下:“倒不是不行,不过你要先帮我把这两百年的生死簿抄了。”    “……好。”不就是两百年……的生死簿么。    “别想得太美了,还有。”少年拽着镣铐继续脱着我往冥界走:“本来你这一世受尽苦楚,下一世是去享福的,如果你要回到这里,下一世会延续这一世的不幸,经历死亡之后才能回到这里。”    “好说好说。”我继续搓手手。    少年又偷偷向后瞥了一眼:“过了孟婆桥你就会忘了这一世的记忆,我只能保证你能回到这里,至于其他的就要看你命好不好了。”    “没问题。”我苦笑了一下,虽然前途未卜,但这么轻松就能得到再见他的机会,自己怎么能轻易放过?    当初你背叛朋友将我救出孤独无望的深渊,为了我远离自己所属之地,现在我又为什么不能因为这份注定的感情,用自己的全部来赌来到你身边的机会呢?    将洋溢着酸甜苦辣滋味的浑浊汤水一饮而尽,我微笑。    ——你要好好的,在这里等我回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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