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失了傲气,屈辱狼狈地爬到宋泊安脚边,呈跪拜姿态。
嗓音沙哑,深深哀求道:
“别动...别动她。”
世界上有很多人说,没有谁离开谁活不下去。
可宋聿不一样。
他没有陆芊芊。
真的活不下去。
“什么?!”
宋泊安掏了掏耳朵,将鞋子踩到他满是血污的头上。
“大点声儿,我他妈听不到!”
宋聿全身都在颤抖,额头在地上砸出触目惊心的血印,那双通红的眼睛早已肆无忌惮地流满泪水。
他将脊背压弯到最低,哀求是卑微无力到尘埃的哭腔。
“别这样...对她。求你。”
“你杀了我,杀了我吧...别动她。”
“求你了,我求你,求求你了...”
他跪在地上,满口腔都是鲜血,说出来的话全部变成痛苦含糊的呜咽声。
呼吸又微弱,如同受伤的狼匹趴在深夜呜呜嚎叫,是真的听不清。
可宋泊安丝毫不在乎。
他只觉得新奇。
原来在致命的弱点面前。
怪物也会求饶。
*......*
屋内传来女孩痛苦的呻吟和男人们粗犷的笑声。
少年宋聿被关在精神病院时,耳边也会播放母亲临死前的恐怖惨叫。
这一瞬。
呻吟、笑声、雨声、惨叫交织混杂在一起,拉扯着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
宋聿弓起脊背,垂头磕在地上。
霎时回到了以往被人关在病院受尽折磨的日子。
他红着眼眶,用满是粘稠血浆的双手死命捂住耳朵,一颗一颗的泪珠凶狠地砸落到地上。
可那夺命窒息的曲,它。
就是能清晰地灌入耳中,挥之不去,久久盘旋。
捂不住啊。
宋聿无助地将头埋到最低,他痛苦地呜咽,沾满血的双手都在颤抖。
真的捂不住啊。
*.....*
不知过去多久,雨下得越来越凶,警笛声在工厂外头响起。
小屋内的男人们慌了阵脚,飞速拿好衣物,匆忙逃离现场。
宋泊安瞪大双眼,看向宋聿难以置信反问。
“你报警了?!”
他暴虐般怒火中烧,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宋聿你这个骗子,你他妈嘴里到底有几句话是真的?!”
“你戴上面具生活了一辈子,连身边人都被你骗得团团转,所有人被你的假象欺骗。你这个骗子!你怎么不去死!”
宋聿无力解释,只感到一股酸楚漫上喉间,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叫嚣疼痛。
骗子么...
他确实是个骗子。
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却做不到以最真实的一面对她。
宋聿微弱地喘着气,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校门口,女孩扎着马尾,身穿校服,望向巷道里,弯起笑意盈盈的眼睛。
“原来,你也喜欢猫呀!”
那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有好感。
可他当时在跟踪她,并不是来给流浪猫喂食物的。
他怎么敢承认,又怎么敢坦白?
少年不喜欢猫,终究是扯出谎言,欺骗了她。
时隔十几年。
宋聿的心像被人紧紧扼住,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懊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陆芊芊说过太多太多遍我爱你。
却从来没有说过对不起。
宋聿艰难地蠕动鲜血淋漓的双唇,哑声道歉。
“对不起,芊芊。”
嗓音模糊微弱到只有他自己听得清。
他是罪人,是骗子。
只有他对她的爱。
是真挚的,是亘古不变的。
*......*
宋聿膝盖痛到酸涩麻木,跪不住往地上蜷缩倒去,如同悲怆的戏剧落下帷幕。
他这一生有悲有喜,过得极其复杂。
可以说遭尽坎坷。
以残忍的方式丧母,父亲却是凶手,被后妈陷害,还有过惨虐的经历。
也可以说无比顺畅。
完美的外貌身形,镀金的学历,年轻总裁的身份,饱受万人追捧。
该有的不该有的,似乎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可唯独陆芊芊。
他舍不得放弃,也挽留不了。
他不敢真的毁灭,却也守护不了。
极端扭曲的灵魂造就宋聿这样的矛盾体。
贞洁又肮脏。
虚伪又真诚。
*......*
外面还在下着大雨,雨水透过空洞的屋檐缝隙滴落宋聿沾满血泪的眼睛。
一时间,脸上布满斑驳的血水、泪水、雨水。
他好想再看一眼他的芊芊。
六年了,却只是恍惚中瞥见她被黏上黑胶布的惶恐模样。
他想看陆芊芊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撒娇。
“宝宝...乖啊。”
“不怕的,我在这。”
宋聿红了眼圈,眼眶蓄满泪水。
他目光深情,尽可能地保持语气的温柔安抚。
无奈声音太轻了,根本是徒劳一场。
即使陆芊芊离他不远,也完全听不到。
刹那间,他只能强撑住疲倦的眼皮,胸腔起伏越来越微弱。
身体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宋聿的灵魂抽离。
真疲惫了,连说句话都要命,这辈子没有这么累过。
意识一点一点被剥夺,仿佛在时钟的流转中静候死亡走进坟墓。
忽然,眼前浮现出上午看的那片没有花的山野。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出花来?
没时间了啊...
淋了暴雨,会对种子有影响吗?
会吗...
周围弥漫着骇人的血腥味,离奇得安静,听得清雨打生锈的铁上,听得清他血脉流动,也听得清他脉搏亢奋不舍的跳动声。
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没人会告诉他答案。
宋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哪有人临死前惦记花开不开的。
他倒在血泊之中,实在撑不住,静静地阖上双眼。
心脏却疼得攥成一团,难免泛起抑制不住的遗憾。
宋聿忍耐了一辈子,到底还是忍不住苦楚酸涩,不舍地划下一滴无声的泪水。
只可惜。
山野蔷薇花盛开的场景。
他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