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活过来了。
2023年,他在快乐中死去,1951年,他在疼痛中死去。
该死的医生居然没有带麻药,强行给他动手术,怪不得他扛不过去,幸好,古董修复师来了。
眼前的少女头发黑而厚,披在腰间,眉清目秀,远不及身下的白花花的女人妖娆,但清纯得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胸口疼得紧要,他渐渐适应了灯光,看清了面前的人。
中年男人俊朗不凡,中年少妇也温柔秀雅,无论身高、体型、面容和气质,均是万里挑一。
疼痛并没有太久影响他的脑子,这具身体的记忆渐渐恢复,自己不是古董修复师,也不在2023年,而是1951年的春天,姓夏,名叫少游。
他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斗,身体极其虚弱,胸膛疼得厉害,身下也没有疯狂的女主人,而是躺在硬梆梆的长台上。
若不是天时地利,还有最佳搭档联手自救,他当场就得去见阎王爷。
夏少游的生活履历一点一点浮出脑海。
眼前的中年男人是已故父亲的战友,优秀的特工木教官,女人则是木夫人云淑芬。
1945年,夏少游的父亲作为国军最优秀的特工,与日军对垒中牺牲了。
母亲带着他躲藏在乡下,去城里给他买退烧药,迟迟未归,他拖着病体去城里药铺找母亲。
兵败的日军狗急跳墙,逃跑时还胡乱杀人,被日军乱枪打死的尸体挂在铁栅栏上,其中就有他的母亲。
忆起这一段,他整个胸膛都疼痛得无法抑制。
12岁的他自此流落在哈尔滨的街头,靠捡垃圾和乞讨为生。
木夫人闻讯潜去哈尔滨,费了不少周折,在混乱的街头找到他,悄悄带回四九城,成了他的义母。
年仅12岁的夏少游还不懂特工的真正含义,只知道木教官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桃李遍天下。
从此,他成了木家的儿子。
家中还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大女儿,随母姓云,名素素,比他小一岁,安全起见,夏少游也改姓云,对外称云少游。
他跟随木教官学习格斗,学习反侦探,学习心理学,学习乔装术,学习一切和特工有关的知识和本领。
乱世之中,这些都是保命的技能,而他,心心念念都是驻扎哈尔滨的日本纵队。
世上太多朴实无华的石头,经过一番精心打磨雕琢,成了价值连城的翡翠,木教官就是世上最好的玉匠。
尽管木教官说他天资异禀,尽管他悬梁刺股,仍觉得进步不够神速。
六年过去了,他再也不是当年的垃圾小子。
有时超凡脱俗,比上海滩的大少爷更具光芒,如世间一颗耀眼的明珠;有时朴实无华,就是街头默默无闻的修鞋匠,或者小摊贩,甚至老牧师。
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诸多身份诸多角色之中。
两年前,国军大部队已撤去了海对岸,很多特殊人员被安排继续潜伏,人手不足,木教官以及家人也被安排潜伏。
留守下来的特工经受着更加严苛的考验,一边与新政府人员周旋,一边接受潜伏的上线监督。
群众配合新政府清查敌特,不少特工被俘或者主动投向新政府,化整为零的组织越来越薄弱,而人心也惊惶不安。
稍有不小心,就会被内部视为叛徒,随时被列清除计划中。
木教官已许久未执行任务,也迁徙到城郊废墟,今日回程途中,竟然遭到堵截暗杀。
行踪居然暴露了。
幸亏乔装打扮的夏少游外出购货,无意撞见有人尾随义父,知道不妙,赶去相救,虽身手敏捷,使得木教官逃过一劫,自己却胸部中了一弹。
风声鹤唳。
杀人早就不需要证据,不需要理由。
他轻轻地拍着夏少游的手背:
“好好休养,不要想太多。”
这栋破旧的乡间别墅缺少修缮,所幸,位置隐蔽,房间甚多,木教官一家再耽个三两个星期还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