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区队长才让我滚进去。
从那天起,我在教导队的所有口令就都跟“滚”字有关。
比如说“陆朝天,给老子滚出去;或者是陆朝天,给老子滚进来;再或是,陆朝天,给老子滚远点”
哎,还不如不耍这个小聪明,这回完犊子了,我成了区队长眼中永远拔不出来的那颗钉子。
自从那天起,每天训练跑步,全区队的盆都扣在一起,全部背我一个人身上,用区队长的话说,这叫加菜。
“炊事班长嘛,咱这儿没有锅,你就当这个是模拟行军锅了,再说哪有炊事班长行军不背锅的道理”
特么的,为了以示民主,他还让全区队举手表决,所有的人100%举手同意,一致通过。
这个操作弄的我连投诉都不行,一点脾气没有。
于是,我成了超级显眼包,尤其是出营区训练的时候,天天在队伍里身后背上一个黄澄澄盆的那个肯定是我。
太阳照射好了,还会闪着金光,回头率1000%,拉风至极。
跑步的时候,遇到小姑娘都会主动朝我招手,我基本上成了名人,谁都知道这届班长集训里,出了一个炊事班长。
这还不算,在教导队这个鸟不生蛋、兔不拉屎、人能整疯的地方,什么玩意都是加倍的。
比如说入营第一天,区队长就讲:“你们都是各连的尖子,团里的骨干,不错嘛,来,跑两圈五公里给我看看”
我们一听命令,立刻解散,哗啦一下开始跑,咋也得20钟以内,要不也太难看了。
能称之为骨干的,军事素质肯定都比较硬。
这种跑圈在我们团里,基本上是一天一趟,所有人都习惯了,说跑就跑,能咋地呢。
可是,当大家气喘吁吁的“蹽”回来时,区队长一瞪眼说“谁说跑完了?不是说两圈五公里吗?才一圈,不算,重跑!”
泥马!
刚刚入营就来了一趟十五公里,所有人直接被干趴下,帽子都跑飞了,狼狈至极。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们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就是会非常自觉的、认真的、细致的听区队长的命令,精准领悟上级要求和意图是保命的关键,要不然一个不小心还得重来。
更过分的事,是考核问题。
这里要求全班最后一名是班成绩,区队最后一名是区队成绩,中队最后一名是中队成绩,这就意味着不论怎么提高,都绝对不能当老么。
提高没表扬,落后一定挨揍。
根本没有什么及格线,一切的规矩就是抓老么,不想死你就得超过一个,否则肯定完蛋。
什么战友情在这里都白搭,与生命相比,战友算个啥?必须跑过他,不想死就看谁跑的快。
可问题是总会有一个最后者,所以总有一个队被罚是不可避免的。
不能当落后班,不能当落后区队,不能当落后中队,这三个“不”要时刻记在心里。
这叫培养荣誉感和自豪感。
万一哪个倒霉催的,自己一个人拉了全班或全区队、中队的后腿,那就是他所在的战斗单元要被跑死。
然后他回来被所有人五马分尸。
也不知道这个破规矩是谁立的,我们基本上天天都在咒骂着这个立规矩的人。
另外,更让我们头疼的是,这儿还有一个比团部还可恶的山,团跟前的那个396高地已经很过分了,这儿的是505高地。
一个看起来瘦骨嶙峋的石头山,瞅一眼就能瞅出内伤的那种。
每天我们都要十分违心的对她表白“505啊,我爱你啊,一天不冲想死你啊”。
一帮大老爷们,天天对着大山大声的呐喊,然后歇斯底里的冲锋,冲锋再冲锋,仿佛上面有日本鬼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冲上去,全部消灭干净。
我有的时候就在想,这个505高地的山神,会不会是个女生,这一代又有一代的老爷们在这儿天天表白,她会不会动心?
干脆把区队长收了吧,快点带走。
这个变态天天跟我们做游戏,每次游戏都把我们弄的哭笑不得。
他把区队三个班分成三批,然后弄个纸条,偷偷的写句话,比如:“你们二班全是笨蛋”
接着,他会让一班带着纸条在规定时间跑到山顶上,找一个看着不爽的石头,然后用粉笔写上。
回来的时候,再让二班在规定的时间内找到那个石头,回来告诉你上面写的啥。
他就在那里拿着望远镜看,然后几队傻狍子轮着翻的挣了命的跑,跑的两腿都成了车轮子,七窍生烟,耳畔生风。
这样做最大的一个好处,据说是既能锻炼身体,也能提高观察能力,还能引发大家战斗意志。
慢慢的,大家的字越写越大,一班骂二班,二班骂三班。
再往后,就是一区队骂二区队,二区队骂三区队,505山顶的石头上,绝对是靓丽的风景线,不亚于泰山上的摩崖石刻,写的什么花花词儿都有。
要不是军事训练场,我觉得这里可以收旅游门票了。
几乎是像点样的石头上,都会有粉笔或涂抹的痕迹。
有的地方,还经常是我们学习孙悟空到此一游的地方,一代又一代,狗尿苔都长的特别茂盛。
这种练法能把人折磨疯,所有的人每天都被累的死去活来,只要一有点时间,就会昏昏睡去。
如果睡死了,那就死定了,压铺板的人也会被罚着跑到死为止。
我们区队长还有一个坏习惯,他喜欢趴墙根,听墙角。
这是一种绝对下作的行为,我深以为耻,但是也认真的学习,得到了精髓。
谁都知道,当兵的坐在一起骂班长,那是最快乐的事。到了教导队,骂区队长或者中队长,那估计是苦日子里仅有的能让大家兴奋的事儿。
所以一开始,我们就经常凑在一起,趁他不在然后一边相互按摩捏脚,一边大骂不止。
什么花花就骂什么,大家争先恐后,各种词汇层出不穷,记在本子上,写个十篇八篇都不会有重复。
结果,都被他听个真切。
然后第二天挨个点名,逐个加菜。
骂的最欢的,肯定是死的最惨的,有的甚至是被凌迟处死的那种。
如此反复,所有人都长心眼儿了,我们在任何时候,哪怕就是已经四下无人了,也都争先恐后的放彩虹屁,努力的表扬着区队长同志
他是多么的英明,多么的神武,多么的伟大,多么的无所不能。
怎么能夸上天,就怎么夸,所有的人竭尽所能,就怕一个不小心这家伙在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然后所有的人都得背着背包满山跑。
那时,我们每个使用的是81—1式步枪,刚刚到手的时候,区队长问我们枪是什么颜色,我们回答是“黑色”
“错,枪是白色的”区队长说
What?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玩意明明就是黑色的,为啥说白色的?
区队长诡异的一笑,每人发了一个抹布,一壶枪油,他告诉我们,要把枪保养成白色。
你妹的,擦油能把漆擦掉,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过。
可是没办法,军令如山,不办不行。
于是,我们开始想各种办法,在爱惜武器的同时,努力的想招儿保养好。
每天训练完,全班都会坐在那里,咬牙切齿的拼了老命的拿着手上的棉布往死里蹭。
那只枪拆了装,装了拆,拆到了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这个零件是不是自己枪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