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抬头一看，薄薄的暮色中，那在田间移动着的身影仿佛就是自己的母亲，他顿时感到泪水糊住了自己的双眼。

“嫂子！小海回来了！”宝贵叔苍凉的声音在旷野上空漂浮，和着那薄薄的半透明的暮色，显得那么凄凉。

赵海在模糊的泪眼中看到那个弯曲的身影抬起头来，迟缓地往这边张望，赵海赶快跳下自行车，感到腿脚有些麻木，就弯下腰活动着脚脖子，其实他的眼泪已经滴下，声音已经哽咽，他这样只是为了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

暮色中，宝贵叔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说：“你这孩子，还不赶快过去！”

“哎！”

“我先回去，天黑了，你们也赶快回去吧，你妈整天干活干这么晚，别累坏身体了呀！你劝劝她……”宝贵叔说着骑上车走了，消失在暮色中。

“妈！”他喊了一声，感到泪水又涌了出来。

他走在庄稼的缝隙里，棉花已经有膝盖那么高了，田地里有一股热浪袭上他的身子，仿佛走在浴池的边沿，他还闻到一股农药甜腻腻的味道。

“小海回来了吗？”他听到了母亲那熟悉的慈祥中带些疲倦的声音。

“是的，我们放假了！”

“好吧，今天就干到这里吧，本来准备干到头呢！走，你饿不饿，我回去做饭去。”

“我不怎么饿！”

“唉！农村的活，啥时候都是干不完的，昨天你爸爸回来，给棉花打了一遍农药，今早上又急急忙忙上班去了！”

“我二哥回来了吗？”

“没有呢，他今年要毕业了，前几天给你爸爸写信，说要给他跑工作，还要给他女朋友跑，俩人要跑到一个地方，唉！你看看我这个腰，疼的都直不起来了！你爸爸身体也不好，他高血压，经常头晕，咱们家哪里有钱跑工作呀？又没有人，你爸爸要他等着国家分配，你二哥写信说，又是不活了，又是一辈子要打光棍的，这孩子！”

“我大哥呢，现在怎么样？”

“你大哥，唉！他那个梗直脾气，和领导总是闹别扭，他还有胃病，一个人在那里，连个住饭的也没有，整天在街上打游击，他要是找个对象就好了，他又那么老实，也不是跟人家一样，花花草草的，唉！”

赵海和母亲在乡间的小路上走着，这时，夜暮已经降临，田野、树木和村庄被黑暗吞没，分辨不出来颜色，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轮廓。

满天的星星如同一块黑布上缀着的宝石，在一闪一闪的亮着。赵海的心也有些平静了，感觉一阵风吹来，头脑清爽了许多，他看到黑沉沉的大地上偶尔会有一两个农人扛着农具回家，他们嘴边的烟卷在黑暗中一明一灭，仿佛是一只缓缓移动着的萤火虫。

远处的一头牛跟在农人后面，像是一幅剪影。在空旷的原野上，不时传来一声牛的吼声，震得路边树丛里的小鸟扑拉拉地扇动着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