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的心又开始活跃了,每天望着天花板遥思遐想,仿佛自己已经毕业了,正坐在明窗净几的办公大楼里,正走在市里那繁华的街道上,正在看着四周林立的高楼,还有川流不息的人群。人群?啊!他突然想到自己高中毕业后唯一一次去市里的情景,那高楼上用蓝玻璃装饰的幕墙看起来多么豪华呀!那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多么整齐呀!那川流不息的汽车多么壮观呀!还有那年轻美丽的姑娘,穿着鲜艳的裙子,骑着轻巧的自行车,挽着头发,那苗条的身材,还有充满了阳光与欢笑的透着青春的白皙脸庞!所有的这一切,在县城里哪里能看得到呢?
他经常面带微笑胡思乱想,在半夜里笑出声来,有时他的脑海中会出现一段仿佛电影一样的片段:他正在那城市里行走,迎面走来一个美丽的女子,明眸善睐,亭亭玉立,面容姣好,然后和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们两个都中电了,惊呆了,最后一见钟情!哈哈,他笑了起来,说不定这个女子是市长的女儿呢!哈哈!自己要做驸马啦!锵锵!得得!他几乎想唱一段了!
感觉着自己的锦绣前程已经就此展开,以后在也不用干那累死人的农活了,再也不用为那破烂的县城烦心了!将来,他接着想到,自己去了市里以后,慢慢地从小办事员变成科长,然后变成行长,最后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一呼百应,威风凛凛,出入有车,走路可以目不斜视,别人都对自己点头哈腰,必恭必敬,自己这时就可以报答宝奎叔的知遇之恩,也可以让父亲看看自己的本事,让母亲以后过上诰命夫人一样的生活!他想着想着,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大人物了,不觉满心欢喜!
突然,他又想起来扬帆来,她将来一定也会回到市里,哼!她算得了什么?将来自己的夫人一定要比她漂亮,还要有地位,最好是市长的女儿,嘻嘻!他又想起来刚才的那个女子,接着想到,市长的女儿怎么着?那也要对父母孝顺,知书达礼,不能刁蛮成性!要像卓文君一样,最好还能诗会文,见了面就温柔地叫一声:“啊!夫君!”然后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再把青梅嗅!哈哈!对,就这样,否则的话,就要像《打金枝》戏里面的郭爱那样,自己可要动手打人了!市长?公主也不能怕!这时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缩成一团,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他,浑身发抖呢!哈哈!看你还敢放肆不敢!
赵海整天胡思乱想,也不觉得空虚寂寞了,日子过的很快,这天就要告别母亲了,他的母亲默默给他收拾行囊,神情黯然。赵海却欢天喜地地等着父亲傍晚时候来接着自己,偶尔想起来自己走了以后,家里就剩下母亲一人了,心里也稍微有些难过,可是他马上就安慰自己说:母亲已经习惯了!
赵海一会儿往大路上瞅瞅,盼望着以前唯恐看到的父亲的汽车,一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看到路上有一道明亮的车灯穿过黑夜向这里驶来,赵海看到后,激动得心砰砰直跳。父亲的车刚停好,赵海就从屋里出来了,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就赶快又回屋里坐下。他听到母亲问父亲吃饭没有,听到父亲说还没有吃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苦恼了,因为父亲吃饭又要浪费一些时间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默默的等着,母亲把饭热了一下端上去,父亲在昏暗的灯光下吃着,和母亲低声的说着什么,赵海却一个劲的搓手,最后还安慰自己说:不要急呀!急有什么用呢?而且就算回到县城还要和爸爸住一夜,就算回到学校还要等到毕业,才能和那位市长的女儿相见!突然他想起来胡静了,啊!自己怎么把她忘了呢?
他有些惴惴不安了,难道自己是陈世美吗?还没有飞黄腾达就要忘掉自己的娇妻,然后去追求富贵!不行,这样可不行呀!不过古人不是说‘富易妻,贵易交’吗?按说也不算过分呀!可是不对,还是不对,自己的思想一定有了问题了!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恐慌来,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罪人,正跪在两班衙役之间,大堂之上包青天正在怒斥自己,那边一个狗头铡已经锨开了冷森森的刀口!他顿时觉得脊背上汗津津的。
“小海,赶紧走吧!你爸爸吃过饭了!”母亲这时走了进来,看见他正在发呆,就催他。
“哦!”他猛然间醒悟过来,赶快跳起来拿着行李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下来了,赵海坐上车以后,给车窗外的母亲摆了摆手,引擎发动了起来,一双大灯把前面的黑暗劈开了一条泥泞的道路。车缓缓开动了,母亲站在后面冲他摆手,仿佛眼睛里红红的,还用手背拂了一下脸,但是很快消失在黑暗中,看不见了。赵海心里涌上来一阵愧疚,在座位上呆坐了一会儿,便扭过来头,望着前面在灯光下显露出来的充满了坎坷和泥泞的道路,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