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没有当过花娘的记忆,她希望自己是简单快乐的石狮子。
许婉柔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抿唇摇头:“也许是相见投缘,分外亲切,感觉好像见过的。”
吉祥松口气,从她掌心里抽回手:“我该走啦,姐妹,你记得来大理寺找我哈。”
欢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婉柔回首望着她背影,眼角那滴清泪凄然滑落。
好罢,从今往后你就是吉祥。
愿你这一世欢喜无虞……
吉祥拎着手里半吊钱在街上闲逛。
裴砚舟白花了那么多钱,还是没问出所以然。
幸亏她有以德服人的亲和力,柔儿姑娘竹筒倒豆子全招了,说不定很快能抓住帮凶。
眼下她必须确认李府厨娘的身份,自己吹出去的牛,天塌了也得兜住。
吉祥找了间成衣铺子,买一身豆绿布裙换上,头顶裹上蓝白碎花头巾,总算有几分小媳妇模样了。
就是脸太嫩,荆钗布衣也难掩天生丽质。
她委实烦恼了一阵子,后来去脂粉铺买盒眉粉把脸抹黑,又在嘴角点颗大痦子。
看起来无懈可击。
吉祥背起装着吏服的灰布包袱,在街口买一大袋炒花生,溜达到李府附近的巷弄里。
暖阳穿过繁茂枝叶在半空散开浅金光晕,晒在人身上别提多舒坦了。
婆娘们人手一个小马扎,围坐在树下择豆角闲唠嗑。
就这儿了,吉祥走过去讨巧地叫了声。
“大娘,我从乡下进城走亲戚来的,路上渴了讨碗水喝成吗?”
燕安城繁华富庶,老百姓手头也宽裕,管顿饭都是小事,谁还在乎一碗水。
“亲戚住哪儿啊?咱们京城有南北大街九道坊,小娘子要是迷路了,走到天黑都摸不到地方。”
吉祥随口胡诌个地方,热心婆娘们告诉她怎么走,有人端给她解渴的菊花茶。
“多谢您嘞,我歇歇脚就走。”吉祥喝过茶坐在路边石墩上,大方地抓几把花生一起吃。
婆娘们跟她越聊越投机,话头逐渐引到齐氏身上。
“这人不可貌相,李府少奶奶多好的人啊,谁知道她背地里偷汉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谁看见她偷汉子了?还不是她男人心里有鬼败坏齐氏……”
吉祥搭腔:“可不是,我在乡下都听说了,李府少奶奶体恤下人,她还帮断了胳膊的厨娘请大夫呢。”
“呦,你和花姐儿是老乡吧,连这事都知道?”
吉祥心弦骤紧:“花姐儿就是李府厨娘?要不我上门去拜访一下,可能真是认识的老乡。”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花生,婆娘们都帮她想了想。
“最近没见花姐儿出门买菜,她伤到手都快三个月了,应该养好了吧?”
“听说她回老家过节了,八成还不知道少奶奶出了事,唉……”
吉祥哀叹可惜,告辞后转身奔向李府。
大户人家的仆婢走不了正门,通常从耳门进出。
吉祥上回来没看清楚,李府四周院墙大小门庭都挂满了白幡,死气沉沉,阴森瘆人。
莫说街坊绕道走,自家下人都鲜少走动。
等到腿肚子都站麻了,吉祥溜到东南角正想爬墙,东侧耳门传来拉动门闩的声响。
她听到动静撒腿赶过去,看见一个家丁打开门,交代提篮子的丫鬟“嘴巴严实点”。
丫鬟低头往外走,家丁防贼似的东张西望,瞪眼指着吉祥大呼小叫。
“看什么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快滚!”
狗仗人势的东西,姑奶奶看你像短命鬼。
吉祥嘿嘿笑着凑上去:“这位大哥,我是花姐儿的老乡,从乡下来找她有点事儿,麻烦您叫她出来见我可好?”
话音刚落,刚走出几步的丫鬟回头看她一眼,紧接着家丁像被她刨祖坟似的,咬牙切齿挥拳头要揍她。
“滚远点,李府没这个人,再敢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
“你敢撕、撕我的嘴?你知道本座是……”
吉祥气得嗓子冒烟手发痒,要不是时间紧迫,绝不会饶了他。
算了,东边不亮西边亮。
吉祥假装胆怯逃走,蹲路边堵住小丫鬟:“姑娘,花姐儿不是在李府帮厨吗?我记得她明明说过啊……”
那丫鬟不敢看她,缩头憋脑侧身走过去:“我不知道,你别问了。”
“哎呦,要老命了,她还欠我半吊钱没还,我男人知道要打死我的。”
吉祥猛拍大腿跳起来,手伸到她眼前搓了搓,“要不,你先替她还了吧,我全家都谢谢你。”
丫鬟后悔出门没看黄历:“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赖,又不是我欠你的钱!花姐儿回老家过节了,你去找她还吧……”
糟糕,老爷不许他们透露府里任何事,她没忍住说出去了。
不过一个厨娘而已,无所谓吧。
吉祥按下心中狂喜,耍泼追问:“你给我说清楚了,花姐儿老家在哪儿?”
“黄柳村老卞家就是……”丫鬟无奈拜托她,“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老爷知道了也要打死我。”
“行,我烂在肚子里都不说,姑娘忙去吧。”
吉祥爽快让道,小丫鬟得以脱身赶紧溜走。
那厨娘不在李府,找到黄柳村卞家就能确认她的生死。
但从城里去乡下的牛车明早才来,回大理寺找辆车的工夫,都够她跑个来回了。
吉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开跑。
苍蓝暮色慢慢爬上屋檐,吏厨里饭香诱人,裴砚舟步入其中,却不见小狮子扒饭的身影。
魏平以为大人忧心案情,特意叮嘱厨子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
“大人,您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快尝尝看合胃口吗?”
“小祥子还没回来?”难不成她被那花魁迷住了?还是没打听到消息不好意思回来?
不过,她应该没有不好意思这种情绪。
魏平没想到大人还有心情惦记小卒子,暗自替大人觉得不值。
“我看她在撷芳轩乐不思蜀,以后都不想回来了。”
“那倒不会。”她离开他不过一日就将变回石头,再贪吃也能分清轻重。
魏平无意往他身后一瞧,当场怔住:“大人,他来了!”
裴砚舟莞尔:“小祥子,天黑了才知道回来……”
清雅微凉的檀香飘至鼻尖,裴砚舟微怔,诧然转身看向对方,“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