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可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天空是灰色，地面浸着一层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这座城市十分的安静，众多表情呆滞的人走在街道上，不作声也没有其他举动，就是这么走着。　　　　舒可就站在街道中央，人们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她顺着街道走下去，在道路的尽头，她看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被一层薄雾笼罩着，她看不到她的脸，但是舒可却知道，她在笑着，十分的得意。　　　　那笑容变成了梦魇，向舒可覆盖而来，她怎么也挣脱不了，只能被带着，陷入到更深、更沉的梦魇里去。　　　　……　　　　“小可？”　　　　似乎有人在耳边喊着什么。　　　　“小可？你怎么了？”　　　　声音很熟悉，但是记不起来。好像很久以前，在哪里听过。　　　　“小可？小可！小可！”　　　　声音逐渐清晰。舒可听清楚了，那人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但是，还有谁会叫自己的名字呢？　　　　舒可恍惚地想。　　　　“舒可！”　　　　这两个字像是在耳边炸开的惊雷，一下子把舒可惊醒了。她刚睁开眼睛，一个女生就扑到她怀里，哇地哭出声。　　　　“小可，你吓死我了！”女生紧紧地抱着她，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她脸上。　　　　舒可看着眼眶通红的女生，她轮廓很清秀，面容姣好，睫毛长长的因为泪水浸湿而沾在了一起，显得可怜巴巴的，又有点可爱。　　　　那张脸勾起了舒可的记忆，她迟疑着轻声唤道：“……阿语？”　　　　女生带着鼻音应了一声。　　　　面前的脸和宿舍楼里日日徘徊的丧尸的轮廓重合起来，不同的是，这张脸生动鲜活，一点都不呆滞，也没有一丝死亡后腐败青灰的痕迹。　　　　舒可抱着女生，有些迷惑，自己是在做梦吗？不然她怎么会看见，自己最好的朋友林思语还活着的样子？　　　　可是这个梦，也未免太真实了吧。　　　　林思语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是怎么了，只知道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她茫然地看着她，一脸地无措。　　　　正巧有个男生向她们跑了过来，林思语眼睛一亮：“唐毅！”　　　　男生半蹲下来，询问：“怎么样了？”　　　　舒可没说话，她还在回忆这个人是谁，林思语回答：“刚刚醒，唐毅你帮我们向老师请假吧，我想带小可去看校医。”　　　　感觉小可这样子怪怪的，难道是晒过头了？林思语担忧地想。　　　　男生看了她们，点点头：“行，不过等我一下，我跟和你们一块去，你们两个女生不太方便。”　　　　这个叫唐毅的男生长得很高大，偏深色的皮肤，肌肉轮廓明显，看得出经常运动，他把头发剔成了板寸，露出硬朗的五官，右边的额角有一道淡白色的伤疤，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很酷的帅。　　　　舒可隐约记起来，有些不确定地道：“……班长？”　　　　“嗯？”男生应了一声，“你感觉怎么样了？”　　　　“……还好，”舒可说，“我刚刚怎么了？”　　　　“跑步晕过去了。”男生很简短地回答。　　　　大概是看她一脸迷茫的样子，林思语在旁边补充，舒可总算清楚了前因后果，今天是他们班的体育测验，女生跑八百米，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是不知道是太阳太大还是舒可身体问题，跑到一半她就晕了过去，把一起跑步的林思语吓得够呛的。　　　　林思语还小声地说，舒可晕过去之后怎么也叫不醒，她简直吓坏了，差点就打了急救电话。　　　　舒可：“……”怎么说，好像确实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但是怎么也叫不醒那也太夸张了吧。　　　　“是真的！”林思语怕她不信，赶紧补充，“不行你问唐毅！他跟我一起把你扶过来的！”　　　　唐毅点头：“对。”他还补充：“你身体那么弱，跑个八百米都要五分钟，晕过去都是正常的。”　　　　“……”舒可说，“班长，你这样对女孩子说话，是追不到女朋友的。”　　　　唐毅表情僵硬了一下，没有接话。　　　　林思语好奇地看着他们，满脸问号。　　　　唐毅轻咳几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不是说要去校医室吗？走吧走吧。”　　　　“啊，对！”林思语赶紧把舒可扶起来，“唐毅帮我们请假，我们先走了！”　　　　林思语说做就做，扶起舒可就跑了，行动力超强，完全忘记了之前唐毅说陪她们一起去这件事。舒可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班长身影萧瑟目光幽怨，让人忍不住为他配上一曲二胡作为背景。　　　　舒可有些好笑，却又觉得眼眶热热的。　　　　总感觉离自己很远了，这么日常的轻松的生活。　　　　·　　　　从校医室出来，两人便回了宿舍。校医说是中暑了，休息一下就好，至于为什么会昏迷那么久，校医说是身体比较虚弱的原因。林思语深以为然，走在路上都紧紧挽着舒可的胳膊，免得她一不留神又晕倒了。　　　　舒可有些好笑，她的身体虽然有点弱，但是也不是个玻璃人。林思语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真的是怕摔一下她就没了。　　　　不过这也是阿语的性格，她脾气软，天真得来又有股认真的较劲，像个小孩子一样。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好说话，但是认真起来谁也拗不过她。　　　　回到了宿舍，林思语又推她去洗澡。之前在阳光底下跑了一圈，身上都是汗，确实有点不舒服。舒可还好，经历过末日那个糟糕的环境，她对外界条件没什么要求。只是林思语坚持，她言之凿凿地说，洗白白之后好好睡一觉，精神就回来了。　　　　典型的林小朋友式的语论。　　　　不过舒可也乐意由着她，她性子比较静，不太爱交际，最好的朋友就是阿语。而阿语跟她从小玩到大，两人就像亲姐妹一样，舒可护着她，她非常信赖舒可，因此总能引来某个男生幽怨的目光。　　　　洗干净出来之后，林思语围着她转了两圈，十分地满意：“非常好——我的小可又是一个干净的小可爱了！”　　　　舒可笑着看着她，林思语秒懂，拎起衣服就跑：“我马上去洗！”嘤，她被嫌弃了QAQ　　　　林思语离开，宿舍便安静了下来。舒可环视着这间自己曾经待了好几年的房间，东西的摆设和自己记忆里面的并无两样，总让她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末日里。　　　　想到这里，舒可就有些不安。　　　　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个噩梦，但是醒来之后却发现，她经历的事情依然清晰无比，混乱的末日初期，死水般的三年，悚然的真相，不断地在她脑海里交织，使得她的记忆十分混乱。　　　　如果……如果不是噩梦呢？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只是自己回到了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呢？舒可咬着下唇不确定地想，她真的很害怕，自己经历的一切都会重现。　　　　她能够改变什么吗？她知道很多将会发生的事情，但是她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止。　　　　就好像她那时候，明知道拉一把林思语就能救她，却因为恐惧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咬，看着她变成丧尸。　　　　那是她最悔恨的事情。　　　　舒可痛苦地闭眼。　　　　轻快的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一双冰凉的小手捧着她的脸，甜美的女声在面前响起：“怎么了小可，还是不舒服吗？”　　　　舒可睁开眼，已经洗完澡出来的林思语站在她面前，关切地看着她，她的头发还微微带着湿气，身上却换上了一条漂亮的裙子，颜色像新雪那般洁白。　　　　她压下悔意，勉强露出个跟平常无异的笑容：“没有呢。对了，怎么没见你穿过这条裙子？”　　　　林思语相信了她的话，听到她问，表情变得兴高采烈：“新买的，刚刚到呢。唐毅说请我们吃饭压压惊，等下我想穿这个出去。怎么样？好看吗？”　　　　她退后两步，垫着脚尖转了一圈，洁白的裙摆轻盈地飞舞起来，仿佛花瓣徐徐绽放。　　　　舒可的表情凝固了。　　　　那条美丽的像百合绽放的裙子洞开了她记忆的大门，在她眼里逐渐换成了另一个模样，更多的褶皱、更加的黯淡，洁白的裙摆上溅射着点点黑褐色的痕迹，那是血液凝固已久的颜色。　　　　林思语看到她不说话，有些忐忑：“怎么了小可？这条裙子不好看吗？”　　　　舒可回过神，她艰难地扯开一个笑容：“……阿语，你先听我说，我们先别出去了好吗？”　　　　“怎么了吗？”林思语不明所以。　　　　舒可有些难涩地说：“那是因为……”　　　　“啊——！！！”　　　　门外突然传来惊恐的叫声，尖叫此起彼伏，纷乱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似乎有很多人在走廊上跑动，轻微的震动传到了宿舍里，桌面上的杯子都在颤动。　　　　林思语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着便想要出门查看，舒可从突变中回过神来，顿时毛骨悚然，她扑过去阻止她：“不要！”　　　　可是已经迟了。　　　　门已经打开了。　　　　一个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女生转过头来。她双目呆滞，表情古怪，脖子上顶着一个皮肉外翻的伤口，血液几乎浸湿了她的衣领，但是她毫无所觉，只是歪着脖子看着她们，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然后她转过身，向着她们扑了过来。　　　　“阿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