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拈起茶盏，忽见身前的大铜镜里映出一双眼尾微微泛红的桃花眸。

脑海中那些残存的旖旎画面，登时再次清晰起来...

瞳孔猝然一缩，赵君珩彻底回过神来，仰头饮尽盏中凉茶，才堪堪好受些。

而与此同时，沁水阁的花厅，火烛通明，映照着典雅的布置。

雕花香几上的梅根炉里，冉冉青烟，袅袅升起，气氲沉静雅致，却少了一份闲逸。

蓁蓁素手按住藏在衣衽里的蓝绸小册，暗暗深吸一口气。

那是...她与秦王谈判的筹码。

“都退下。”

蓦地，菱花格子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犹如林籁泉韵，又似淬了低沉的弦音，极为悦耳。

蓁蓁知道是秦王驾临，下意识地挺直腰杆，蝶步迎出去。

随着菱花格子门的一开一合，男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绣纹精致的暗色蟒袍勾勒着那昂藏如松的身躯，衣裳变了，他的模样亦变了。

仍是那张清朗无害长相的面庞，神情却无比冷肃。

眼底更是淡漠寡绝，此刻绝不会再有人将他错认成弱冠之龄的斯文书生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拉近。

男人身材高大，气势如山岳般压下，那双极具迷惑性的桃花眸忽地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蓁蓁当下警钟大作，急忙敛衽下拜，“民女鸭蓁蓁参见王爷。”

双膝微微弯曲，却见对方袖角轻轻一拂，一股猛劲霎时将她上半身托起，直至她稳稳当当地挺直腰脊，才不着痕迹地消失殆尽。

这一拂之力，轻柔浑和，不含半点霸气。力道精准，轻重得宜。

蓁蓁自幼跟随义父习武，深知秦王这一拂之中蕴藏着极深的武学绝诣。

与其说是炫技，不如说是稍许敲打，提醒她仅靠一把短铳，绝不能再次取胜。

看来，硬的是行不通了。只能来软的，卖卖乖，扮扮可怜了。

心念一转，她拔出藏在腰间的短铳，双手捧上，低眉顺目地道：“民女该死，有眼不识泰山，夺走了王爷的珍贵之物。现下完璧归赵，还请王爷恕罪，饶民女一条小小的性命。”

赵君珩低眸凝睇从梦境里走出来的玉人儿。

烛光轻漾，洒了她一身，映得那光洁白皙的面庞如梦境中的桃花般娇俏绝俗。

只是一张樱桃小嘴儿，一会儿说该死，一会儿又说恕罪，远不及梦中的娇.吟听来顺耳。

他伸手拿回短铳，道：“火铳的力道太过猛烈，稍有不慎便会震伤手臂，并不适合女子。”

男人的声音如同他的脸色与眼神一样平静，没有追究，亦没有责怪。蓁蓁察觉到这微妙之处，缓缓抬起杏眸，迎上他的目光。

那黑瞳深处，似有惠风轻拂，融化冰霜，再也看不出半点冷漠与阴翳。

剪水秋波轻轻一动，蓁蓁暗忖：卖乖扮可怜，果然奏效。

于是，再接再厉，故意吸了吸鼻子，“绑架王爷都是民女一人的主意，与鸭寨众人无关。民女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乖乖鸭寨一条生路。”

她说话时，一双秀美的杏眸微微泛红，蓄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儿，要落不落，好生可怜。

赵君珩神色顿时沉肃了下去，“生路？”

蓁蓁微微撇开眼神，避开了他迫人的目光，继续可怜巴巴地道：“王爷要出气，尽管冲民女一人来就好了，何必冠冕堂皇地以征用龙王山之名，行报复之事。”

“可怜我鸭寨成千上万只小乖鸭，全因莫须有的罪名，无辜枉死。他们...他们竟连刚出生的小雏鸭也不放过，呜呜，真是太丧心病狂了！”

她越说越可怜，赵君珩起初听得云里雾里，随即忽地想到甚，目光立即通透。

然，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解释，却听女子又像蚕儿吐丝似的，自顾自说了下去。

“只要王爷肯放鸭寨一条生路，民女愿进献‘金陵肾宝’，急王爷之所急。”

赵君珩眼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从衣衽里掏出的蓝绸小册子上。

刹那间，“大举阳功”四字似被放大，迅速砭入瞳孔。

赵君珩顾名思义，额角猛地一跳，盯着蓁蓁的深眸不自禁地透出一股疏狂。

“你觉得本王有病...？”

一字一句仿佛一粒粒冰珠子般自齿缝间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