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并不知王清允的心思。
她此刻边摇着海棠红绢扇,边慢悠悠地踱步回去。
走到沁水阁前的抄手游廊时,猝不及防地被一名孩童撞了个趔趄。
“哇哇哇…”稚嫩的哭声随即自双膝响起,颇有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
蓁蓁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扶,游廊尽头又追上来两个妇人,银红衫子,青缎背心,料是王家的一等奴仆。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其中一个妇人冲上来,匆匆抱起孩童带去一旁,“叨扰了贵人,婢子这就去教训这孩子。”
另一妇人则慌忙向她跪下来,解释道:“这孩子爹走得早,故而性子鲁莽了些,还望贵人恕罪。”
“没事,没事。”蓁蓁若无其事地摆摆手。
那妇人一听,立即喜笑颜开,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孩子他娘不肯改嫁,留着这个孩子,也算是有个念想。贵人大度,您今后定有大福气...”
蓁蓁闻言,心下却因这几句话莫名有些触动。
她边往回走边在心里琢磨着那句:留个念想…
回到沁水阁,透过书房支起的窗屉,蓁蓁发现赵君珩已经回来了。
金乌西坠,他坐在窗边,与一盆雀舌罗汉松为伴,霞光融融,认真执笔的模样,沉淀着竹之淡泊、梅之傲骨,松之沉稳,仅仅一道身影都令人移不开眼睛。
蓁蓁多看了几眼,悄无声息地回到正房,双手掩上格子门,背靠在门板上,微微仰起臻首,陷入了纠结。
待龙王山的地契被分割清楚,买卖结束,她该何去何从呢?
秦王虽不追究她的“强娶”,那她自己呢...?
真要认下这场阴差阳错的露水姻缘吗?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比起王府里的荣华富贵,她更爱鸭寨的自由自在。
可真要放弃自豆蔻之年起便暗暗仰慕崇拜的男人,她这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纠结半晌,再睁眼时,眸光不经意间瞥见美人榻上的包袱,那里面还装着自硬老二处所购的药包。
倏地,柳眉一纵,计上心来。
倘若与秦王分别,她此生约莫也与方才撞她那小孩的娘一样,是不愿改嫁的。
与其孤独终老,倒不如抓住眼下这个上天恩赐的宝贵机会,给自己留个念想与指望…
从秦王那儿偷个“小秦王”!
而后,再偷偷去扬州找夏玉竹躲起来,待孩子呱呱坠地后,再转道去鄂州与义母他们汇合,最后一起返回龙王山乖乖鸭寨。
从此过上自由自在,幸福快乐的日子。
相信彼时,秦王连她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对,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蓁蓁蹑手蹑脚地行至美人榻前,从包袱里取出桑皮纸药包。
“成败就在此一举,争点气,可别把‘天下第一硬’的招牌给砸咯!”
正房的栊门倏开倏合,赵君珩抬起头,只见一道娇影鬼鬼祟祟地闪过,不自禁地拧眉。
“云峥,去把府里的管家叫来。”
“属下遵命。”
*
晚间,月上柳梢,夜色如水。
沁水阁书房内,清灯疏影,龙涎香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蓁蓁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盅热乎的白鸭汤、一只白瓷碗、一柄匙羹,小心翼翼地走到廊下,便被守在门外的护卫云峥抬手拦了下来。
“我见王爷整日忙进忙出的,特意去厨房熬了补身的鸭汤送来,麻烦云护卫帮我通传一下。”蓁蓁一双美眸笑得弯弯的,看上去无甚心机。
云峥不露声色地打量了那瓷盅一眼,伸出手去,似乎是想帮她送进去。
蓁蓁不着痕迹地躲过,脸上故意露出一抹小女儿家的羞赧,“我想亲自送进去,以示对王爷的关心。”
“王爷夜读时不喜被打搅,就让属下为王妃代劳。”云峥丝毫不为所动,冷峻的面容上一片漠然。
蓁蓁撇撇嘴,心道:这护卫白长了一张聪明脸蛋,怎地一丁点儿的眼力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