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一个下着雨的日子,坐在后桌的尤盼突然问陈遂意,要不要陪她去看看尤女士。
尤女士没有葬礼。
那个花枝招展了一生的女人,最后安静地埋在了自己选好的坟头。
没有祷告,也没有送别。
只有尤盼一个人,安静地放下了那个骨灰盒,然后用力地在墓碑上刻字——尤悠之墓。
直到站在墓前那一刻,陈遂意才知道尤女士的名字。
那么风情万种的女人,原来是这么一个素净低调的名字。
尤悠。
陈遂意撑着曾送尤盼回家的那把大黑伞,低声将尤女士念出声那一刻,始终平静镇定的尤盼忽然泪流满面。
她的悲伤类似于时知让。
都是安静无声,而又巨大悲恸的。
雨水混合着泪水打在尤盼脸上,令得她整个人狼狈又好笑。
尤盼没有伸手拭去脸上的湿润,她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把手中已经不复明媚的鲜花放在墓碑面前。
那是一座没有照片的墓碑,尤盼能够看到的,只有简单的“尤悠”两个字。
放完花的尤盼又伸出了手,大拇指反复地摩挲那简单的名字,任由冰凉的雨滴落在她的指间,再顺着她的手背滑落,直至在泥土间弹起弧度。
尤盼蹲了多久,陈遂意就撑着伞等了多久。
久到这场雨停下,尤盼才终于舍得开口说话。
“陈遂意,她走了。”
尤盼说这话的时候,陈遂意正慢慢收起那把黑伞。
甩雨珠那瞬,尤盼继续说道:“她走了,我该怎么办呢?”
陈遂意终于放下了那把伞,将它立在一旁,然后才垂眸望尤盼,淡淡地问她:“你想怎么办?”
“我想怎么办?”
尤盼喃喃自语,一向无畏的脸上闪烁着无助的迷茫,“以前我恨她拦我音乐梦,等她真的离开,我又觉得自己失去了继续的勇气。陈遂意,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成绩不好,读书不是我的出路。唯一的音乐,又好像没办法再继续坚持。我看不到未来,放弃比赛就像是我的宿命。我突然觉得,她说得挺对的。鹿南也挺好的,留在这里,守着理发店,好像真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尤女士的生病打破了所有计划。
哪怕沈聿白与尤盼大吵一架,仍然没有拦得住她放弃比赛的决心。
向来视音乐为梦想的尤盼放弃了比赛,只为多陪一陪走到生命尽头的尤女士。
曾经沈聿白不明真相,只怨尤盼半途而废。
直至风尘仆仆的尤盼带着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回来,轻描淡写地说尤女士的离世,沈聿白才哑然明白,原来这不是半途而废,而是命运的捉弄。
好像上天也不许爱着音乐的尤盼往前走。
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
希望一旦失去,就不会再得。
“我不想读书了。”尤盼冷不丁地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轻轻地宣布对自己的判决,“算了吧,我想,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对于命运,尤盼认输。
她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妈妈,尤盼听你的话,不走了。
“尤盼。”
下定决心的尤盼却被陈遂意一把抓住。
陈遂意的手很热,暖得尤盼冰凉的体温也渐渐回升。
尤盼抬头,对上了陈遂意平静的眸。
这时的陈遂意没有笑,逆着光看她。
一身狼狈的尤盼只觉一阵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看到了无喜无悲的神明。
神明冷眼目睹她的痛苦,然后对她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尤盼,别当孬种。读下去,才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