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周栖野开始反反复复地做同一个梦。
梦里时知让割断了他自己的颈动脉,鲜红的血喷射而出,溅到一旁江清欢的脸上,惹得向来落落大方的江清欢放声尖叫,一遍又一遍地喊时知让的名字。
那粒血也落到了周栖野的眼中。
他的世界一下子陷入大片的红。
是季时宴走过来,用一张白纸轻轻替他擦掉。
在周栖野睁眼看向季时宴的那刻,却见季时宴甜甜地笑了起来,他突然拉着周栖野的手往前跑,一路跑,一直跑,跑到江清欢的哭声消失在尽头,季时宴才终于停下。
周栖野还来不及说声“谢谢”,却听到季时宴轻快地对他说:“周栖野,你快看呐。你不是想见她吗?你看,现在我带你来了。”
躺在床上脸色几乎灰紫的少女猝不及防映入周栖野的眼帘。
光鲜的少女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漂亮的头发散落一地,光秃秃的脑门上还有一个生了脓的疮。
嘴里插着一根很粗的管子,旁边连接着一个一直在打气的工具。
她就那么全身赤裸地躺在白色的床上,却让人丝毫升不起情欲之色。
画面里,放在床头的心电图机滴滴滴地响,五颜六色的管子都在她的身上,毫无生机地少女从未睁眼,手脚任人摆弄,活像一滩烂泥。
纯净无瑕的神明就这样坠落世间,如此壮烈又凄凉。
难以置信的周栖野往后退了一步,想要闭上眼睛不敢看这一幕,季时宴却不许,推着他的腰令他向前。
周栖野转头,看见季时宴在笑。
笑容天真又烂漫的季时宴捏着嗓子问他:“周栖野,你说,她想不想这样活着呀?”
12.
“醒醒,野哥,醒醒!”
惊醒。
在黑夜中,大汗淋漓的周栖野在室友的呼唤中惊醒。
手机屏幕昏黄的光悠悠照在室友的脸上,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有些阴森,也有些恐怖。
恍惚的周栖野看着室友松了一口气,没再使劲捏他的手,而是抹了把汗,对他说:“你又做噩梦了?”
“……嗯。”
“吓死我了。”
太过着急,不小心扯掉了耳机线,游戏的声音响了起来,惹得剩下的室友接二连三地醒来,睡眼惺忪地探了个头出来,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野哥,这才月初,这都第几次了?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啊?”
周栖野的头很沉,他甚至无法迅速地理解室友们的七嘴八舌。
愣了好一会,周栖野才终于清醒过来,却不愿睁眼,仿佛一睁眼,就是挥之不去关于她的画面:“不好意思,又吵到你们了。”
“哎哟,这都不是事。”男孩子们都大大咧咧的,爽快地摆了摆手,将头缩了回去,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声音,“不存在吵不吵的,主要是担心你,老是这么做噩梦也怪吓人的。”
拿着手机的室友叹了口气,一手操作游戏,一手递给了周栖野一张纸,“擦擦吧,野哥。”
第一次室友们被吓得半死。
突如其来的惊叫与哭泣让几个壮汉也瑟瑟发抖。
连滚带爬翻到周栖野的床上,看见他蜷成一团的身子和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所有人都被吓得双手发抖,一遍又一遍地叫他的名字,生怕他从此醒不过来。
又掐又打,好不容易将他唤醒,在周栖野游离且茫然的眼神里,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满脸的泪痕。
周栖野哭了。
每一次的噩梦,都是没有尽头的哭泣。
起初大家还会提心吊胆,可是发生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
“野哥,说真的,要不找个时间去校医院看一下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
室友重新戴上了耳机,双手操纵键盘时随口说道。
而周栖野,沉默拭去眼泪的周栖野,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出声。
直到室友结束了最后一把游戏,打着哈欠爬上床,宿舍响起轻微的鼾声,周栖野才在无人清醒的夜晚低声呢喃,回答。
“好。”
他想——
他也许真的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