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如今人事已非。当回忆与现实,明明白白地向当事人展示着两条截然不同的命运线时,茫然无措之下,我们该选择相信自己曾经的记忆,还是质疑自己原来的人生。 三天,从上次短暂的会面后,那个让她感到陌生与距离感的父亲再也没来看过她。 她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慢慢地接受了自己拥有这么一个奇怪父亲的事实,这其中,恢复的断断续续的记忆起到了巨大作用。 也是凭着这部分不完全的记忆,她知道了这群人没有因为她失忆而随意编造,那个真名是吴亦凡被人们尊称Kris教授的男人,确实是她的父亲……大她2岁的养父。 养父女关系……一种在夜店和高档会所提起来让说者和听众忍不住放在舌尖重复品味一遍的人际定位,让不知详情的事件主人公相关人员讳莫如深的关联性定义。 怪不得当初任性地提出搬出去住时男人无动于衷,丝毫不受影响。这种关系下的约束性,早就注定了她在二人的主事权相争中必败的结局。 在世纪的新旧更替中,东方华夏凭借着强大的战斗力一步步扩充领土,“华夏”……成为了一个埋葬在北帝国历史长河深处的名字,“东陇”……这是权力高层那群气宇轩昂自命不凡的上位者们唯一可以承认的北帝国历史中还算弱小时期的称谓。 随着不断扩张广阔的疆土增长的,还有毫无克制的贪念和权欲,王座之下堆砌的累累骸骨冤魂也难以制止沉溺在欲望沼泽里的当权者缺陷越深,实难阻挡他们为了追求更崇高的声望地位所迈出的寸寸生血的步伐。 领养关系……在三百年前成为被帝国律法所承认的更可靠于亲缘的人际牵绊。被帝国议会所承认的贵族光明正大掌控另一个平民人生的权力,抚养一个人也不过是被看做养了一条常年拴着律法这条锁链的宠物。 受“律法保护的”人命卑贱如泥,于人群而言是习以为常,却很少有人发现,于人道而言那是病态与违德。 显而易见,她很幸运,那个表面上看起来不近人情地冷酷父亲,真的是把她这个半路捡回的养女当做亲生的小公主在对待,作为“父亲”虽然没有时刻陪着“女儿”,却对于她生活的方方面面照顾得细致入微,无论是模糊的记忆里还是现在。 这不,就因为上次会面时她对“叔叔”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今天“叔叔”就难得地被准假来看望侄女儿。 这个所谓的“海外进修派”叔叔,在她记忆里毫无踪影直觉里却倍感亲切的矛盾体,让她自然而然地升起了yu望进入他的生活,研究他的人格,看透他的内里。 可惜,没人告诉此刻单纯的她,当你决绝然而义无反顾地冲入别人的生活时,那个人也会化作一颗深深扎根在她人生里的种子,最终猖狂地把触角蔓延到每个角落,以一种堂而皇之的姿态牢牢盘踞在她的整个生命中。 “哥让我来看你。”他把左手的礼物盒放到病房的柜子里,走到窗台前小心翼翼地把右手的绿百合插到花瓶里,向女孩解释自己的不请自来。 匡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在午后光影中梦幻无比的年轻面庞,余光扫过右侧窗台旁巨大的穿衣镜上一扫而过的另一张面庞,竭力忽视心里因这场景而升起的无限幸福感,语气极力平淡地问道,“叔叔?” 他们真的只是叔侄,没有除此之外的其他关联么? 吴世勋拉过闲置在床侧的椅子,靠着病床优雅地坐下,“世勋。” 匡若顿时明白,这是让她直呼对方名字的意思。 “我们原来很熟悉么?”对方在自己的病房里旁若无人地打开柜子,又自作主张地用自己的绿百合占用闲置的花瓶,可这人,明明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丁点儿的印象,留下的只有进修叔叔那个模糊的“身份传说”。 情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偏向这个从客观上讲完全疏离的“陌生人”,首先开始怀疑自车祸后一片凌乱迷蒙的记忆。 “算是不熟悉吧!”男人温柔地回答,嘴角挂上一抹青涩的微笑。 [合理规避事实实质,面容性礼貌保持状态正常。] “那……”她在脑子里动了几番心思。 “你能给我讲讲Kris么?”这个无论是以往的记忆里还是车祸后都行踪神秘的父亲,怎么看都是她该深究对方身份的存在。 匡若拿鼓励的眼神看着右侧这个目光温柔的“男孩”,跟大佬沆瀣一气的茉莉不在,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为了以后她能生活的更舒坦,知己知彼才有胜算,“他……” 匡若在那浓稠似蜜的目光中闭了嘴,这个长相青涩的小叔叔,此刻正略显生疏地把手放在她的头发上,一下又下一地抚摸着。 那目光里,有着无限纵容与宠溺,她不知怎么的,有一种注定要辜负这份“似海深情”的悲伤与愧疚。 冥冥之中,莫名有什么东西在警示,不要陷入那片璀璨夺目的星辰中,会让自己和对方坠落在无边的苦恼深渊之底。 “我们家在京都玉竹巷巷尾的地方,”对方选择了从另一个角度来回应匡若唐突而鲁莽的问题,目光逐渐放的深远,像是沉迷在曾经的回忆中。 玉竹巷巷尾,红砖绿瓦湘妃俏,竹林萧萧,廊坊长长,那里的一砖一瓦都记录着家主更替中发生在六进四合院落的人事的兴衰起落。 十一岁的外戚遗失儿童改姓入驻进这个外人眼里寸土万金的大院落里,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四年后助三房顺利承位的外戚表亲功成身退,离开的同时带走了在老房子的角落里被他领养许久的另一个小姑娘;新历998年,他们家终于在东陇稷山拥有了一套大房子,那个被领养的小姑娘转入贵族学校开始新的人生;四年前,由于家长的工作调令,一家人开始分居两地,常年不见,关系渐疏。 再然后呢?异地的小姑娘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出现在宜城连环车祸的现场,头部受伤昏迷不醒,只能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在病房里等着意识再次清醒。 家人再度相聚,长辈心疼家里的小孩子,现在会承诺以后好好对待对方的。 “时时刻刻放在眼里,”放在心上。 [故事结构完整,情节紧密,与事实配合度100%。叙述完毕,目标外在来源灌输记忆完全。]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对这番“跌宕起伏”的回忆总结道。 ……相信我的承诺。…… 匡若注意到那双陷入回忆的眸子瞬间迸出的惑人光彩在这样无声地告诉她要相信承诺。 “我还是有点不安,”匡若有些不好意思地寻求对方的安慰,她总觉得这些诺言透着种难以言说的虚妄和空洞。让恍如身处浓雾中的她在坠落悬崖前紧抓着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卑微地请求那稻草成为一颗粗壮的崖边白杨。 [目标对象不适人造记忆环境,需警示。] “记忆恢复完整后,一切都会好的。”吴世勋最终只是用一句单调的话来安慰匡若,仍旧是那种让人觉得暖入心肠的语调。 匡若却在刹那间觉得有冷意从那个人的身上铺天盖地地漫过来。 她在心里默默地扯开一个尴尬而又苦涩的笑,果然,她就不该质疑这个男孩跟吴亦凡那一脉相承的冷漠,那如面春风的温暖只是假象而已。也是,常年未曾谋面的叔叔,能够有多熟悉和亲密呢? 看来她该好好地找到跟这兄弟二人和谐相处的方式了,为促进家庭和谐,为保障自己安定舒适的未来。 落寞低头地匡若并未发现,右侧的世勋正拿着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兴趣盎然。 ……他想。 “我们可以回稷山一趟么?”没等对方回答,她又急忙补解释,“我只是觉得自己如果没有回忆起所有的事的话,到了原来熟悉的地方会更容易想起来……” 吴世勋自然而然地伸手帮她抚平床脚褶皱的被子,又回到座位耐心的继续听她讲话。 “我将来的婶婶真幸运啊。”遇上这么一直温柔的男人,虽然有些时候给人的情绪反应不够尽如人意。 “嗯?”对方轻提语调,有些疑惑房间里另一个人说话的内容。 “当然,如果我回忆起所有的话,就不用回去了。”匡若急忙接上自己之前未尽的话,将二人的交谈生硬地转回原来的话题。 “我会询问哥的。”男孩回答,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起身,“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好,”女孩没再强留,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一点看不出她心底对之又升起的无限“研究欲”。 门……又轻轻地关上了,房内重新陷入一片空洞无聊的死寂当中。 匡若掀开被子下床,活动着手脚靠近窗台上的两束绿百合,又伸出粉色的手指沿着那纹路细细观察了两朵花片。 还是不对,在病房里唯一显著的绿百合,一定是之于他们而言独特的存在,养父在送,叔叔又在送,可为什么她的记忆里这抹绿却从来没出现过? 到底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岔子?还是这群人遇到了骗子和谎言?她究竟是不是他们的养女和乖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