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的暴雨不期而至,一下就下了两天。 原本打算起床就去兴欣,但是昨天回家的时候淋了点儿雨,本来你没太在意,但是今天一醒来全身瘫软无力,你摸摸自己额头。 好家伙,发烧了。 于是你的去兴欣追星计划只能搁置一天。 家里这时候一个人也没有。父母因为出差的关系,这个假期基本没在家里待过。本来家里有个阿姨,但是上周因为她家里出了点事,跟你父母请了个假就回去了。 此时此刻你拖着发烧的身躯一个人在家里孤苦无依,冰了条冰毛巾搭在脑袋上,还是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家里没人做饭,你打算叫个外卖。结果拿起手机打开外卖App,发现一大半商家都说雨下太大了外卖不送了。你心里哀嚎一声,想翻翻家里还有什么能吃的。 但是直觉告诉你,倒霉的事情往往是一起发生。 在你把冰箱翻了个底朝天后,你终于意识到,家里没有阿姨的日子,你根本没有想过要储备粮食…… 于是你躺回床上,拿起手机刷微博。 一刷首页又看到嘉世粉在黑叶修组队狙击嘉世的事情。换做往常你可能已经大爆手速去爆破这些人了,但是此时此刻,你在身体和心里的双重打击之下,再加上外面天空一片阴沉,只觉得这个世界都要把你抛弃了。 于是就这样,你越想越悲伤,最后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 下午两点的时候,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你迷迷糊糊地接起,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生病了?”叶修听见你的声音有气无力,还带着一丝沙哑,似乎验证了内心的猜想。 你没想到他会突然给你打电话,想从床上弹起来,但是浑身实在没力气,只能怏怏地趴着。 “嗯……昨天淋了点儿雨,有点发烧。”你说。 “吃药了吗?”他问。 “没有,我不知道家里药在哪里……”你说,“也不知道吃什么。喝热水有用吗?” 叶修无语了一下,不知道该夸你还是骂你。 “听你这语气,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饭吧?” 你的沉默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想。 这时你听见那头叶修深深地叹了口气,有几秒钟没有说话。最后他像是想了些什么似的,问你:“我现在去你家方便吗?不方便的话我问问老板娘和小唐能不能去?” “方便。我家没人……”你说。 “……” 这叫方便吗?这是另一种含义上的方便了吧。 你家离兴欣不是很远,坐车过来大概半个小时。 叶修按门铃的时候你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打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还跟自己做梦一样。 “坐哈。”你迷迷糊糊地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你这样子烧得不轻。”叶修拦住了往厨房走的你,把你拉到餐桌边,把给你带的外卖放到餐桌上,“我又不是来做客的。” 这时他注意到你眼睛是红肿的,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 “怎么哭了?”他问。 你愣了愣,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刚刚刷微博刷到真情实感地哭出来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见你不说,也不勉强你,只是跟你说:“我今天在这儿陪你一会儿吧,别你一个人生病在家又没人照看。怪可怜的。” “嗯……”你慢吞吞地拿着筷子夹菜,眼皮直往下垂。夹着夹着,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没胃口。 生病了应该喝粥才对。 你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挑剔了起来。 吃了饭叶修让你躺回床上休息,你跟他说你的电脑里有荣耀,他要玩的话可以玩。 说完你就躺床上歇着了。 叶修跟你走到你的房间,一进门就被吓到了:这满房间一叶之秋的海报,还有一整面墙的柜子,里面全是一叶之秋的手办,各种版本,普通版、限量版,每个版本还不止一个,整整摆满了一面墙…… 电脑屏保就更不用说了,他仔细一看,是第二赛季一叶之秋破百花的繁花血景时的场景。桌面则是一张他的签名。 他打开浏览器,准备登录微博视奸一下你的微博。结果一打开微博页面就自动登录了你的账号。 天地良心他没有想偷窥,只是一不小心就点进了评论。最新回复是也是关于他组队狙击嘉世的,原博内容大概是说,叶秋这个人多么多么居心不良呀,嘉世对他这么好,结果成绩不好了他就走人,走就算了,还组团狙击嘉世落井下石,以及猜测他在嘉世的那段时间是不是打假赛之类的…… 扯淡……叶修扯了扯嘴角,只是觉得这些言论非常无聊。 他往下翻了翻,翻到了你的回复。 这时他的表情可以说非常戏剧化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你们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们真的了解过叶秋这个人吗?他有必要这样去狙击嘉世吗?他有必要和嘉世过不去吗?他只是一名职业选手,他想要的只是冠军,他去打挑战赛,去叫板嘉世,那是因为嘉世是他拿冠军路上的阻碍,他必须越过才能拿到冠军。他离开嘉世,因为在嘉世赢不了拿不了冠军。一个没有胜利欲望的队伍,凭什么让叶秋这样的选手为它葬送职业生涯?他职业生涯八年都在嘉世,曾经为嘉世赢得的那么多的荣耀,难道都是假的,你们都看不见吗?」 这条微博语气平和措辞恰当,非常理智,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然而…… 没有不妥才是最大的不妥吧?你,作为一个喷子中的战斗机,几时这么平和地讲过话?简直是人间奇迹。 理清这个思路后,叶修有点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儿啊?冷静理智反倒不正常了。 他又想起刚才你红肿的眼睛,突然有点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哭了。 拉回你的评论栏看,果不其然,大批嘉世粉蜂拥而至,无差别的AOE直接把你的这条评论吞没。他们不会在乎你的语气是否平和,措辞是否恰当。他们看到的只是你在陈述和他们不一样的观点,你是他们敌人。 叶修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情:他知道你是个撕逼爱好者,也很擅长在网上和别人靠键盘一决高下。但是他忘了,不管怎么说,你都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女生。有喜欢的人,高兴会笑不高兴会哭,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哪怕你看起来那么那么不在乎外界的评论,但发生在你身上的,真真切切就是一场浩荡的网络暴力(虽然很大程度上你自己也是网络暴力的参与者之一),你不说你不闹不代表你不会疼。 一个从小生活在温室里的十九岁小姑娘,在知道面前的人是他的一瞬间就哭出来的人,内心还要有多柔软? 想到这里,心脏像被人猛地抓住。 你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走到你的床头,他伸出手,犹豫似的悬在半空中,最后轻轻落在你的脸颊,抚摸。 你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叶修坐在床头,那双泼墨山水一般的眼睛染着宁静与平和,安静地注释着你。 “叶修……”你挣扎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他隔你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在这寂静的房间,你们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眼睛像月光下的湖面。你从未如此仔细地凝视他。和印象里的少年不同,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他的骨骼、胡须早已不是少年那种温润。唯独眼睛,记忆中那双眼睛,坚定不移、恍若初生,挟携着一股力量,仿佛注视长发飘舞的海伦。 现代人偏爱冯唐那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而你想起汉唐,一片春意盎然的街与景,那便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不要再去理会网络上的事情了。”他突然对你说,一下子你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他叹气,“那些东西,不会影响到我。” “我知道。”你当然知道。喜欢他这么多年,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那也太荒唐了。 “所以,你没必要因为无所谓的事情委屈自己。” “但是我,就是不想看他们骂你啊。”说这句话的时候你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才不委屈,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委屈。” 初中毕业一个人到美国你没哭,打篮球被输不起的美国同学把球往身上砸你没哭,被整个微博的嘉世粉丝群起而攻你没哭。 但是现在,这个叫叶修的人对你说,不想你委屈自己。 你突然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