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肢俱全的人类都忙于躲避这次被预言的电磁风暴时，李蕊蕊学着林柏的样子静静地在这9平方的灰暗空间里打坐思考了很久。

她回想起自己有意识以来第一世的亲生父母、第一个好朋友、第一次挫折、第一次向往、第一次嫉妒、第一次疯癫、第一次放下所有面对死亡，第一次因为爱上一个人不想死亡，第一次觉得毁灭也是归途……

她并不觉得难过，却在想起第一次面对爱人和家人的死亡时，感受到被灭活的神经在隐隐作痛。

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的、连吃饭睡觉都要关心的人，在方屈白眼里竟然就像野外的蚂蚁一样，随随便便地被捉来就圈养在这不见天日的数字世界中，他竟然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神”吗？

虽然并不伤痛，可是李蕊蕊的眼泪却慢慢从闭上的眼中流了下来。

她想起素着，又想起林柏。

素着说：轮回时抹去记忆是所有生灵的自我保护机制，并没有人主动帮你抹去记忆，都是出于自保，人们才会不断地忘记和重来。

彼时李蕊蕊不懂，她刚依靠没有磨灭的记忆在潜龙城过上了堪比神仙的好日子，现在想想，她方才懂了。

而林柏曾说：“你不应该再寻找吕郜林的转世，你们现在的生活只是短暂的幸福，可是对于无法与你一样长生的张桐来说，幸福十几年之后，面对的将会是看不到尽头的思念和自责，作为好友，我自然是愿你们白头偕老，可这却是不可能的，这一世的张桐必然会让你为他的正常生产老病死一再的伤心，更不用说还有子女呢？你上一世没有和吕郜林善终，那这一世你看着家人老去，难道还能释怀吗？这样一世又一世地让自己经历悲伤，不如坦然过好你现有的这一世，如果还挂怀，就默默地帮助他们，潜龙城和地面相互隔绝是有绝对原因的。”

想起林柏说这句话时她还不以为然的样子，现在看看自己当下的处境，自己失踪的两年里她确实不知道女儿和爱人是如何度过的。

灰色空间内是绝对静音的，如果蕊蕊不动不说话，那么连心跳和呼吸也是都听不见的。

这样一个逼仄的空间，却让现在的蕊蕊觉得心安，她已经心如死灰，如果不是樱柠说过张桐他们还有希望回到人类世界，她估计也会找一个这样的小盒子，静静地躺着，任由风把她的能量一点点吹的松动，吹得开始散落，吹得五湖四海都是。

或许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方，某一个需要能量长大的胚胎里，她破碎的能量能和张桐的能量再次相遇，虽然彼时他们早已互不相识，但是他们却终将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

这样的未来着实值得憧憬。

她这样想着，却不知道外面整个天堂系统已经变天了。

从几十天的分层筛选出来的时候，无论是张桐还是张可爱都已经极其疲惫且心酸。

他们顶着看似完好的建模身体，却知道各自的心里已经都是千疮百孔。

虽然海选是简单且无伤害的，可是这系统为了验证剩余下来这些人才的资质，竟然毫无遗漏地将各种勾心斗角的刀山火海尽数让他们走了一遍。

关于底线、背叛、人性和道德都被考验得体无完肤，各种现实世界看不到的恐怖、血腥、残忍悲伤的事情也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在这无止境的考验中，虽然某天张桐和女儿幸运地相遇了，可是大多数时候张桐却不能代替张可可去接受考验，两人在更加艰难的在顶层的考验中看着对方饱受折磨而无法相助，就这样咬着牙一场场地闯了过来。

不断的脑力测试并非完全无伤害，周围开始有过热的、受到惊吓的、过于悲伤的、过度疲惫的大脑成为瞬间消失的生物信号，他们走向了真正的死亡。

父女俩初时并不知道这里的原理，可是随着考试通过的等级越高，他们获得的说明书细节越多，慢慢的整个天堂世界的考试系统被他们熟知，在短暂地给予大脑的休息时间里，父女俩想着在潜龙城的蕊蕊，心里会觉得还有希望，也觉得庆幸，庆幸她没有遭受这样的苦难。

这样非人的折磨下，就连张可可也看得出来：在系统中不断地有关于某个真神的精神控制潜伏在每个角落里试图掌控系统中的每一个人。

在每一次通过考试时，“天音”会告诉他们，“你们获得了来自谒厮真神的祝福”，随后给予了他们看起来丰富却毫无用处的奖励。

在他们饱受考验折磨建模的身体破败不堪时，亦会有“谒厮真神”的慈爱，轻易地就将他们的破衣烂衫修补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