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全是，大部分人已经变得死心塌地的忠实了。这些人中不乏有人曾经清醒的迎接过大屠杀，但是系统却利用更现实的、当下的苦难，叫他们主动忘记了被杀害过一次的痛苦，甚至现在还认贼作父。”

蕊蕊不相信，白屠便调出了他们潜伏人员查看到的场景。

一些从游戏中被物理撬开茧仓屠杀的人在惊恐和迷茫之中出现在天堂之中，他们或哭或闹都没有出得去几平方大小的灰色牢笼，这时候蕊蕊也听过的天音响起了。

“颂念真神的名……”

这些人挣扎了一番，便尝试乖乖听话颂念所谓真神的名字，于是他们开始没几天就能获得一些东西。

或是钟表，或是书本，或是茧仓。

几天之后，这群人表现出一个共同特点，他们找到了系统“赐予”物品的关键：那就是表现出对于所谓真神的追随。

他们开始主动赞美真神，主动跪倒，主动匍匐，主动感恩，主动为没见过的真神思前想后，即使在并不饥寒的情况下他们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地求取各种东西，这些东西有的时候会得到，有的时候连续求好多天也不会有，被驯服的人们在“有”的时候对着谒厮感恩戴德，高声欢呼，在“没有”的时候却自我反省，检讨自己到底是哪一步没有做的正确，是不是不够诚心。

直到考试全都结束，他们被汇聚到了宽敞的谒厮神庙之中，而全人类重新见到的第一面他们就因为恢复了饥饿感而痛不欲生，当下就有人打着滚喊起了谒厮的名字，而他竟然真的获得了食物。

至此，这些人便成为了谒厮真神第一批驯服的追随者。

“他们虽然没什么志气，但是选择这样也算情有可原。”

“继续看下去。”白屠道。

升级之后的天堂系统只有三种固定的职位：第一，顶尖上的唯一真神；第二，真神的四个法老；第三，工作人员。

真神和法老高高在上，甚至只出现在“传说”中，而工作人员也大多隐匿与人群中不表露身份，二十几亿人被放在了一个完全需要自己摸索的数字世界中，几乎所有人面对这个世界都表现出了深入灵魂的迷茫。

有人开始不停歇地祈祷，但是很多人发现他们祈祷所求的东西回应率变得普及，可是被“赐予”的东西却出奇的一致：各种植物的种子，一些基础的农具。

而大多数获得种子的人都手足无措，面对带壳的种子甚至连吃都吃不下去，更不要说去细心栽种，而获得农具的人却大多数高兴一些，他们将这些农具当做了某种武器，用以自保，或者伤害他人。

“据我们所知，目前为止整个系统23亿活着的上传者，只有不到一万人将种子栽种了下去，而这一万人也只是将他们用土埋了，如果是现实中，他们的种子很少能发芽，因为这些人只是把土盖了上去；只有一千多人真的在悉心的照料种子，另外有两万多人尝试使用工具进行垂钓和砍伐，可是加起来，十万人能有一个人能成功就不错了，而这个系统甚至还‘好心’地提高了种子的成活率，几乎浇了水拔了草，就能获得稳定的收成。”

“这……他们都被过于周到的良好环境养废了……”蕊蕊开始明白潜龙城居民们迟疑的理由。

影像还在继续。

上传的人类们被迫回到了野蛮时代，更糟糕的是，在祈求和依靠天然生存的人类中，出现了大量有过激戒断反应的人。

原本就没有组织，一片混乱的世界中只有被“招安”的极少部分人获得了稳定的居所和独立的操作系统，大部分没有通过考试的人，也基本全都是死于茧仓内的人，这些人从懂事就没有经历过饿肚子却没有食物、口渴却没有水的生活，各种机器人把他们服侍得极好，如果几个月之前有人告诉他们：“下半辈子你会过上没有任何机械的人生。”这种话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会与相信，更不能想象，可是现在他们确实就这样地生活着。

空中不会有虚拟屏幕，从楼上跳下不能飞起，还会摔得半死不活，没有吃一口就饱的营养丸，没有含在嘴里就满足全天水分的浓缩水，没有不沾灰的衣服，没有全自动的沐浴器，更没有躺在里面就能为所欲为上天入地击打巨人炸毁城墙的茧仓。

这些人初时表现并不明显，反倒是过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们很难有机会回到以往的世界之后，不能连上云端的恐惧直接让400多万人自发性的脑死亡，剩下的人中近20亿人有明显的戒断后遗症，他们蜷缩、蹒跚在天堂各处，整个天堂的公共空间虽然并没有什么浓墨重彩，可是普通人站进去也会觉得这里就是阿鼻地狱。

大屏幕的画面停留在面黄肌瘦关节突出的各种人身上，蕊蕊叹了口气，还不想放弃。

“时间久了会好的，毕竟生活落差太大了……”

谁知白屠再次摇头，将影像往最近的日期调整了一些。

在天堂过了已经两个多月的时候，确实如蕊蕊所说，不少茧仓上瘾的人开始在精神上慢慢好转。

系统并不会直接让这些人因为饥渴寒热而死亡，往往一个人的饥渴会直接表现在体型体态上，不少人发现了自己大约一周只要有地吃就还能苟活，便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生存欲望，他们在搜寻野果的同时，也更加“虔诚”地向“谒厮”祈求，这时候他们求得到的东西开始丰富，有书籍，有耗材，甚至还有乐器。

令蕊蕊不解的是，整个进程实际上看起来非常明显，方屈白正在利用系统让这些经历了戒断的人从史前时代的生活水准慢慢地向文明社会的生活蔓延，可是百密一疏的方屈白恐怕没有想到系统内的人类竟然开始往一个决定对黑暗的方向发展。

书籍和乐器都被焚烧了。

有人开始在人群之中怂恿这些面黄肌瘦不会种地基本没有生存能力的人，一种声音在人群中以恐怖的速度开始蔓延。

“神要我们都臣服于他，我们就要乖乖听话臣服于他，神让我们离开茧仓，是要我们舍弃所有娱乐，全心地托付于神，我们应该听神的话，全心全意的侍奉真神。”

在已经饿晕的人群中，这种极端的说法越传越广，到了现在，他们以及认定了这句话是真的，并且做出了惊动法老的大事件。

第一次异教徒屠杀开始了。

那些勤勤恳恳劳作的人因为没有时间积极地跪拜，竟然被视作不诚心，继而影响了其他诚心人在神心里的地位而惨遭屠杀，大部分人没有被赋予伤害其他人的能力，可是超真实的系统依旧会让受袭击的人承受到相对应的伤痛感，开始有人被砍倒，神志清醒的状况下直接丧失了在天堂里行动的载体，就只能这么不死不活地待着，其中不少人因为绝望和痛苦引发了大脑过度的刺激，也就这么真正的死亡了。

……

坐在一边已经再次掏出鱼缸玩耍的伟岸男人讥讽地看着蕊蕊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有再提问，蕊蕊也没有再回答。

答案就在眼前，蕊蕊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心里渐渐确定了某些猜测，这场讨论最终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城门就在眼前，蕊蕊走的时候没有告诉这里的家人，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人，林芝也在她身边。

“你还是回去吧，木已成舟，而且……”

林芝摇了摇头，“尽人事，听天命。”

蕊蕊点头，不再说什么。

城门口流淌的岩浆始终没有停止的意思，来时蕊蕊没有肉身，倒比现在轻松自在，现在面对这湍急洪流，她也不能像来时那样横冲直撞。

“别着急。”

林芝安慰到，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驾驶了两台奇怪的飞行器向城门而来，整个地面大大小小的城镇都有电磁屏蔽设备，虽然潜龙城并不受到影响，可是眼前驶来的两台飞行器却冒着白烟发出堪比拖拉机的嘈杂声，扑腾着翅膀就来了。

“姐姐！先别走！”

竟然是蕊蕊那刚长得有桌子高的小妹妹禾桉。

两台飞行器特有的蒸汽机噪音越来越近，看得出来外表虽然乖张怪异了一些，可是性能还是非常过关的，他们一同精准地落在蕊蕊面前，禾桉甚至在飞行器还没有落地之前就从窗口跳了下来，一头扎进蕊蕊的怀里。

“姐，你要去救我的外甥女吗？”

“嗯……”

不出意外的，逸璞几人也陆续从飞行器上下来。

当人类的时候，“反哺”的观念会让每一个有良心的人类很难理直气壮地抛弃养育自己的父母，而去做一些新奇的冒险，但是潜龙城的教育从不拿养育作为要挟，亲子之间相处得好就常常的往来，如果孩子过于地富有冒险精神，或者很快有了属于自己的新的家庭，那么原有家庭也并不会认为有所失去，反而认为这是对种群发展有利的好事。

离别总是伤感的，潜龙城如果表态不插手地面人类的事情的话，即使是蕊蕊的养父母也不能私自去扰乱这种规定，当蕊蕊表示自己已经在人类世界有了家庭的时候，她也同时失去了潜龙城合法居民的身份，因此这场分别是在城门数个监控机的监督之下进行的。

“保护好自己。”

隔墙有耳，即使是家人之间的告别也只能匆匆进行，因为蒸汽技术属于极其落后的人类技术，所以禾桉做的两台飞行器被破例允许送给蕊蕊，蕊蕊和林芝就此出了潜龙城，跨过了紫红色的火海一头扎进黑暗中，再也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