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住黎司期:“靠边停一下。”
黎司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他将车慢慢靠边停下。
其实以前这样祈福的很多,三不五时贵族小姐和夫人们就要去上香挂牌。
她死后,他去寺庙为她点长明灯祈福,希望来生逢于盛世,也挂了一块这样的木牌,在风中飘飘摇摇,不知东君是否有听见他的祷告。
其实算来,是灵验的。
黎司期看向她,心头有浅淡的悸动,哪怕过了很久,还是觉得像神迹。
杜晚歌开口:“我们去许个愿吧。”
黎司期浅浅应一声,把车停好。
这棵树年年都会挂很多牌子,一直到第二年才摘下来,重新让市民们挂新的。
杜晚歌记得,去年原主挂的还是希望见到所爱。
原主的所爱无非是黎风,浪费了一次机会。
还记得那天并没有见到黎风,倒是见到了回国的黎司期,匆匆一面,温润如玉的少年从她身前过,端着一盆葳蕤禅意的文竹,青苔铺地,细细小小的叶子层叠如山峦,一峰又一峰,只是从她面前过都有松林山岚的风流。
他一阶一阶登上黎家的亭台,将文竹放在二楼的栏杆上。
原主看了一眼,少年注意到了,和她并不相熟,但礼貌地点头示意。
原主也点头回应。
那样匆匆一面。
大概那时是将她当成嫂子。
很少的几次见面,现在想起来,竟然也有从第三者角度观看的电影感,好像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也许算是一种应验。
杜晚歌下车,走到一个卖木牌的摊位前,黎司期锁车跟上去。
木牌的样式有很多,大多数人都选便宜的,十块钱一块,笔墨任用。
也有个别希望愿望更有愿力,显得自己更加诚心的,买的是一百八十八块的小叶紫檀牌,还有很精致的雕刻和背面“心想事成”四个字。
黎司期看她突然这么想许愿,温声问她:“有很想许的愿?”
很奇怪的,她迟疑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才胡乱应了一声嗯。
黎司期没多想。
摊主笑脸迎客:“美女帅哥看看要什么样的许愿牌,从便宜到贵都有,做工越好在树上挂的时间就越久,不怕风吹日晒,明年这个时候还能来取牌还愿。”
明明是把贵牌卖出去的话术,但就是足够让人心动。
杜晚歌看向小叶紫檀的木牌,文雅沉稳,打了蜡的木牌反光。
她一心看着摊主,周遭灯火浸透,发丝都像是发着光,黎司期从未看她如此专注过,像是真的希冀这一块许愿牌能实现她的心愿:
“这个写上去字迹不会掉吗?”
“不会的,等会儿我会拿刻刀帮您刻一遍,您只要写下来,去逛一圈回来拿就好。”
黎司期从没见过她对一样虚无缥缈的事物这么认真,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唯物主义者。
摊主还提醒:“不只可以给自己许愿,也可以给觉得最重要的人许愿,金榜题名,事业顺利,婚姻幸福都可以,像二位这一对就可以为对方许愿。”
杜晚歌点了点头。
她挑了一块牌子,黎司期也选了一样的,但她好像完全没注意黎司期。
她还偷偷摸摸写,用手挡住,倒扣着交给摊主。
黎司期失笑。
不知道她又有什么在这儿等着他。
黎司期直接拿了摊位上的笔墨,笔毛出峰不太好,墨也是很廉价的墨,他一落笔却瘦劲清峻,浑厚高古,很便宜的文具店毛笔在他手里都像剔红云鹤毛笔,足够雅致矜贵。
摊主都忍不住惊叹:“您的字写得真好,摆摊这么久,您的字是写得最漂亮的。”
黎司期将笔撂在砚台上。
杜晚歌却好像完全不好奇他写什么,眼神有些凝滞,看着反扣在桌上的牌子,付钱的动作都有点迟钝,输一个密码输了几次都输错。
看见她走神的样子,黎司期直接付了,牵着她的手:“怎么走神?”
杜晚歌才回了一下神:“我们去逛逛吧,等会儿回来拿。”
黎司期欣然同意。
走在路上,也感觉她心不在焉的。
黎司期牵住她:“姐姐不会在木牌上写了什么骂我的话吧?”
她转过头来:“怎么可能!”
他颇有耐心,和她在商圈的人群里慢慢踱步,与人海擦肩:“那姐姐许了什么愿?”
她有点谨慎小心:“一定要问吗,是个秘密。”
很少见她这么谨慎的样子,黎司期长眸眼尾微微向下懒散地弯了一下:“我许的愿望,是杜晚歌心想事成,姐姐许的该不会是黎司期倒霉一整年吧?”
她的脸有点发红,但不是害羞,反而有点茫然:“不是的。”
莫名的,她的眼神让他感到她好像有些无措,又好像骑虎难下。
他只开玩笑说出来一个不可能的结论:“姐姐该不会没写我,许了别人吧?”
他本是开玩笑的意思,她却没有回答。
夜市人群吵闹,人群如水游走过他们。
他的笑意渐渐退散,轻声道:“姐姐,什么意思?”
“其实我没写你。”她终于开口,眼神有些微滞的不忍。
让黎司期感觉到,也许他不问,她是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让他难过的。
他几乎已经是很平静的陈述句,几乎无波无澜,也许更像死寂和隐忍:
“是你以前喜欢的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是。”
他没有表现出生气亦或是不甘,只是直直凝视着她的眼睛,自欺欺人想得到一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声音很浅淡,仿佛只是好奇:
“为什么许他?”
她眼底有一瞬间清光闪过,对黎司期说,她觉得于心有愧。
“因为很久没见,余生也没机会再见到,他是个很好的人,曾经对我来说帮过我很多,我只是希望他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的,即便我不会和他再在一起,他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很感谢他。”
没有人知道她在网上搜那个名字多少次,搜和他相关的人,和他相关的地方,甚至他住的地方,没有一点点音讯,连他的族人都奇迹般销声匿迹。
以他的身份,其实不该。
黎司期只是想到病重且远隔重洋的苏忧言。
到底是黎风之前,她自己选的人,要做那么多场手术才有机会活下来,她会替苏忧言担心,许愿他身体健康,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她说余生见不到,很久没见面,是苏忧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