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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章

大周至圣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日的冬夜,密云无雪,九重宫阙本来的辉煌灯火,在阵阵寒风中,也如冷夜中孤行的扁舟一般,忽明忽暗,摇摇曳曳。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更梆之声。随着更声,片片雪花也终于悠悠洋洋的撒了下来。    延英门外,跪满了人,却鸦雀无声。一个消瘦的身影,一身白衣,静静地跪在最前面。这就是当朝太子萧崇乾。他望着紧闭的延英门,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十五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刚刚年及束发的少年,那两个少女都是豆蔻年华。也是这样一个风雪之夜,在浣溪亭旁,刚刚考过鹿肉,三个人把酒联句,射覆行令,日子是过的那样的无忧无虑。一切历历在目,依稀仿佛就在昨日。    可那两个如画如月的少女,现今一个就在这重重宫门之后,另一个却是今夜就可能要命丧黄泉了。    在重重宫门之后,紫宸殿中,温暖如春,卧榻上斜卧着一个美人,一身单衣,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拿起长长的木勺,舀起一勺米酒。身旁的宫女,急忙半跪着举起酒杯。米酒淅淅沥沥的倒入酒杯。这时一个内宦绕过屏风,身上带着风雪,低头垂首,碎步走到美人前,躬身下拜。美人斜起一只美目,瞟了那内侍一眼,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意,随后用木勺指了指榻前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横放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卷。内宦又磕了个头,低着头双手捧起黄卷,倒退着退出了紫宸殿。    延英门忽然开了一道窄缝,一个黄衣内宦,急急的跑到太子面前,跪拜在地,高举手中黄卷,“太子爷,皇后娘娘颁下赦旨。眼看就交子时了,您快去吧。“    太子一把夺过黄门手中的圣旨,也顾不上身后的众人,一路踉跄跑出中泽门,飞身上马,疯了一样直穿朱雀大街。眼看前面就是公主府,太子的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发慌。他冲进公主府的大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府内一片哭声。公主的卧房中,一个青衣女子,横躺在榻上,嘴角淌着暗红的鲜血,一双眼大大的瞪着,却已经永远失去了光泽。地上一把摔碎的酒壶。    太子瘫软在地上。他的幼妹,也是十一个兄妹中的最后一个,他也没能留住。    大周至圣皇帝的幼女青阳公主萧颖珊牵涉驸马都尉诸葛宏谋逆案,朝旨十一月十七日赐自尽,当日端慧皇后因公主至亲至贵,特赦免死,禁锢长春宫。可惜,特赦的朝旨晚到了一步,青阳公主已然饮鸩。可惜了皇后娘娘一片拳拳的姐妹之心。    十几天后,一个暖暖的冬日下午,端慧皇后林仪依然那样慵懒的斜卧在紫宸殿的软榻上。一手托着腮,一手翻着堆在榻边上的折子。这篇奏章洋洋洒洒数千言,簪花小楷足足写了二十多页。林仪却越看越有味道,眉眼都不知不觉笑弯了。两旁的宫女和宦官,却一个个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因为他们知道,这是近几年来最重磅的一篇奏章。这是一篇弹劾中宫的奏章。    林仪却越看越来劲,不知不觉看了三四遍。这御史叫什么名字来着,刘文举。果真是个人才。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本朝有这样的人才。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提拔他一番。    全篇奏章弹劾林仪,把她的老底儿从头兜起,指责她并不是大将军林潇肃的嫡女,而很可能是个至卑至贱的婢女生的冒盘儿货。在林府,她欺兄,杀妹,逼死嫡母。在宫中祸乱后宫,威逼陛下,荼毒宗室,独揽朝纲,上压天子,下欺群臣,罄南山之竹,难书其恶。这样的奏章,弹劾当今皇后,而且是代替皇帝听政的皇后,林仪想,不要说本朝,就是穷尽十三史,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份了。    更难得的是全篇奏章,事实清楚,内容详尽,证据确凿。很多事情,林仪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一边看一边慢慢回忆,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一个远在三千里之外,听都没听说过的山南北道监察御史,居然清清楚楚的知道,十五年前在大将军府的内宅里,她如何祸害大将军的那些个姨娘。刘文举真乃天下奇才。    放下这弹劾中宫的奏章,拿起礼部尚书薛唐的奏章。这篇奏章短短三十几个字。林仪却觉得更可乐了。简直忍不住笑得直咳嗽。引得那些宫女内侍一个劲儿的上前给她抹撒捶背,端茶倒水,忙碌了好一阵子。    这是一篇请上尊号的奏章。因为江南大熟,山东又现七穗祥瑞,部议请上尊号“佳瑞”。不要说本朝,连前朝在内,有尊号的皇后,林仪是独一份儿。更可乐的是,现在她的尊号就已经有十四个字了。对这尊号,林仪颇为无奈。每次大朝,祭祀,或者大宴,林仪裹着七八层的衣服,头上戴着几十斤的首饰,站在大太阳底下或者屏风后面,等着老宦官慢悠悠的唱尊号,足能唱半个时辰,林仪想死的心都有。    已经十四个字了,再加两个字,就十六个字了。高祖爷的谥号才十六个字。先帝的谥号才八个字。她如今一个三十岁的活皇后,就十六个字的尊号。按照历朝历代的光荣传统,尊号加上“孝什么什么的”就是谥号。等她死的时候,至少十八个字的谥号。一个重孙媳妇,比开国高祖爷谥号还多,想想就让人尴尬。虽然本朝高祖爷也是阴谋诡计夺人家孤儿寡妇天下的主儿,不见得比端慧皇后有多对得起那些个谥号。    端慧皇后笑够了。把两篇奏章往地上一扔,高声道,“这两篇奏章,交内阁并六部议处。”    紫宸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而在朝廷内外,却激起一阵轩然大波。一向清净的内阁,顿时热闹了起来。不断有人探头探脑,借着各种借口打听东,打听西。一场波涛汹涌的大政潮方兴未艾。是在这大潮中弄尽潮头,还是被一个大浪拍死在沙滩上,自然要看个人的造化,但是如果能够先人一步了解一下个中的曲直,还是有不尽的好处。    第二天一大早,但凡有资格参加内阁六部会议的官员全来了。小小的东暖阁挤得满满当当的。三张大长桌并在一起,还是坐不下。侍郎以下的只好坐在两厢的秀墩子上。    大司马大将军西乡侯林潇肃,虽不是内阁六部官员,但是地位超然,又是皇后的亲生父亲,自然有资格参加会议。但他不屑于与内阁的这些庸俗刀笔吏为伍,远远的坐在中堂下的太师椅上,面沉如水。刘文举的密折是他授意上的。他本以为如此尖刻露骨的奏章,皇后一定会留中不发。只有留中不发,他才能接着上第二,和第三道奏章。没想到这冤孽真是一点儿都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倒让他一时措手不及。    主持会议的是文清阁大学士鲁豫安。鲁豫安是山西晋阳人,做了二十多年太平宰相,为人平和,做事最讲究左右逢缘,从来平衡无争,人称晋阳相国,但实际上是彻头彻尾的太子一党。    晋阳相国微微向林潇肃点了点头,捋了捋白胡子,咳嗽一阵,朗声道,“诸位大人,昨天有上谕,廷议十二月初八日山南北道监察御史刘文杰的奏章。事出仓促,恐怕好些大人还没有看过刘某人的奏章。我现在这里念一下,诸位再斟酌如何回奏,如何?”    话音还未落,就听一声大叫,全场都是一惊,见是礼部左侍郎沈浪峰,打落了纱冠,撕裂蟒袍,放声大哭。    鲁豫安皱眉,道,“沈大人,这是何意?”    却听沈浪峰一行哭一行说:“我朝列圣相传,一向以忠孝立国。而老相国老成谋国,正色立朝,一直以来沈某以为,国之干成者,非相国莫属,没想到确是盛名之下其实难付。我哭圣上呀,圣躬违和,宵小乱国。我哭圣人呀,人心不古,圣道不张呀……”    鲁豫安几十年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要想发作,却又众目睽睽之下,左右为难。    听那沈浪峰接着道,“昨日沈某,得见邸抄刘某人奏章,惊诧莫名,掩目不敢视。如此狂悖犯上,无父无君的疯言乱语,居然上达天听。真是不知内阁的职守何在?!昨日,我主当今端慧皇后下旨廷议。有道是,君辱臣死。我辈为臣子者,就当披发跣足,一起长跪皇极门,以慰君父国母。而兖兖诸公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开读这些疯言狂语,能不使沈某人痛哭流涕焉。”    顿一顿,他接着道,“沈某的意思,刘某的奏议荒诞不经,狂悖犯上,毋庸再议。刘某人大不敬,应请有司议罪。”    话音未闭,就听一叠声的,“卑职附议”,“某附议”。    鲁豫安气的胡子都抖了。真想让人把沈浪峰给叉出去,可又怕他再顶上两句,这面子就真丢干净了。    还好这时御史中丞柯志松挺身而出,先向鲁豫安深深一揖,又向沈浪峰拱了拱手,道,“沈大人言之差矣。我高祖武皇帝有制训,‘上有缺,御史拾遗’。刘某人拾遗中宫,怎么能谈得上狂悖犯上呢?”    话音未落,就听又有人说,“非也,非也。柯中丞所言大谬。御史拾遗,只可诤谏明诏中的缺失,从未听说过可以私议君父国母的。不知柯中丞可记得太宗孝文皇帝神熙七年的诏旨吗?。。。”    于是内阁会议开始了关于御史权责的学术讨论:御史拾遗是仅仅限于对皇帝的命令提出意见,还是可以批评帝后的思想品德。在坐的都是法学专家。一个说完,马上就有另一个提出反对意见。在加上大周朝实行案例法,专家们就越说时间越长,一时间口水横流。    从辰时一直说到掌灯。鲁豫安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上,眼前一个劲儿的发黑。若不是为大局考虑,真想甩袖而去,直接上书乞骸骨。    第二天,第三天如是。再过一天,估计群臣就要上书请旨明训了。一但请旨,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本来廷议讨论中宫皇后的累累罪行,现在变成了讨论御史的职业规范。林潇肃气得七窍生烟,连着砸了好几个钧窑的大插瓶。而更令他心惊的是,他发现皇后在朝中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大得多。几乎个个衙门都有为皇后说话的人。他的人说一句,就有人起来驳一句。而且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现在就如此嚣张,在过几年,谁还制得住这冤孽?    因此第三天晚上,大将军召集了所有的重要幕僚,讨论刘文举的奏章如何收场。林府长春园的灯光整整亮了一夜。林潇肃做了决断,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趁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安安稳稳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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