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天色渐晚,我和老鳖及阿荣三人共住一间房,沉沉睡去。
本来安排的是阿荣单独住一间,但他死活不肯,好像我们要丢下他似的,抱着被子到我房间来打地铺。
“杨哥,你要去哪?”
阿荣就躺在我和老鳖两张床中间的过道,他倚在我床脚,压低声音问我。
“跟着老鳖走就是,他自有安排。”
此前老铁跟老鳖聊天时,提到过我要去仰光,阿荣肯定是知道的,但我还是不想跟他多说。
“听说越往南走,诈骗窝点越猖狂,那些园区把人不当人,进去了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死,要么被榨干价值死。”
阿荣说完,我听到他喉结蠕动,咽下一口唾沫。
“杨哥,你说,我们要是继续往南走,不会遇上这事吧。
要是真遇上了怎么办,我害怕,我可不能死在这不明不白的地方……”
他这样一直叨叨,即便我有些睡意,也很难睡着。
“先睡觉吧,别想太多。”
我语气不耐烦,本来心情就烦躁着,现在还有个拖油瓶一直叭叭,这谁受得了。
见我态度不好,阿荣闭上嘴不再说话,但他仍旧保持侧躺的姿势。我躺在床上,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
我明白,这是阿荣,但我还是不想理他。
时间流逝,转眼,已近深夜,迷迷糊糊的我突然听到轻微的啜泣声,就在跟前。
我立马惊醒,睁大眼睛抬起头颅四下打量。
床下,阿荣还是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他将脸埋在枕头里,双手按住枕套,身体蜷缩且轻微颤抖。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正是他发出的。
“哎。”
我开口叫他,他没听到。
我放下手臂,在他肩膀拍了拍,他察觉到,压住枕头一角,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我。
“你哭什么?这大半夜的。”
他的情况我很清楚,不就是过来倒货被别人抢光了财产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没了可以再挣,可人一旦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明天还要赶路,早点睡。”
我语气温柔很多。说实话,从看到他们九人到偷渡出境,我心底里是很瞧不上,甚至是鄙夷和嘲笑他们的。
放着好好的平淡日子不过,非得要来追求那遥不可及的暴富梦,这不是脑子有毛病么。
虽说我心里这样想,但当亲眼看到一个大男人用枕头捂住脸庞抽泣,眼睛哭得红肿时,我多少还是有些感慨和怜悯。
“我刚才,做了个梦。”
阿荣自顾自说着。
“我梦见我被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里,四周没有窗户,透不出一点亮光。小黑屋外面,有两个人疯狂敲打墙面,哭着喊着我名字,那是我老婆和女儿的声音。”
“我拼命想出去,拼命撞击墙面,拼命回应她们……
然后我就醒了,全身都是冷汗。”
“杨哥。”
阿荣说着,抬头又叫我一声。
我侧眼看去,他双手捞起衣摆,露出腰间裤子。裤子里层,一个很小的口袋贴身藏着。
他当着我的面,解下那个贴身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一寸照片递给我。
“这是我女儿,今年四岁,刚上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