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蓝把批发的蔬菜和猪肉搬到院子里的简易库房，冷冻冷藏归类放好，一口气没喘，洗干净手，到铺子里帮忙。　　　　顾家包子铺的第一批客人是附近下夜班的工人和凌晨4点就上班的环卫工，彼此都脸熟，大家一边吃包子一边闲磕牙。　　　　其中一个穿橙色工作服的老环卫工朝顾顺理竖大拇指，“顾老板人厚道啊，这么多年，豆浆一直免费，还原汁原味不勾兑，就冲这一点，也得向您道声谢谢！”　　　　顾顺理笑得极为舒畅，“哪里话，做人做事不全凭良心？大家伙都不容易，一杯豆浆值什么？”　　　　黄如剜了丈夫一眼，低声对旁边的侄女说：“物价一年一涨，他倒大方，也不看看周围多少家饭店经营不善关门了！”　　　　顾亦蓝打圆场，“这不是从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规矩吗？豆浆免费喝也是一种营销策略，可以吸引顾客，提高回头率嘛。”　　　　黄如嘴角向下撇了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大伯母话中带气，顾亦蓝识趣地咽回劝慰的话，保持沉默。　　　　“这里你不用帮忙，回去准备吧，不是要去服装店吗？”，黄如甩了甩水渍，木着脸说。　　　　“好呀”，顾亦蓝拧干刷碗布搭在水龙头上，正要转身被叫住。　　　　“亦蓝等等，你走前来铺子一趟”　　　　没问为什么，顾亦蓝点点头。　　　　走进院子和急匆匆跑出卫生间的顾百尺撞到一起。　　　　“你醒了就去铺子搭把手”，顾亦蓝拉住堂哥。　　　　顾百尺尿急厚衣服都没穿，踩上趿拉板儿就跑出来了，现在冻得缩脖子抱肩膀，他挣脱堂妹的手，“谁说我醒了，我头还晕着呢，不跟你白话，我都快冻死了！”　　　　顾亦蓝嘲讽，“养儿子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顾百尺为自己辩解，“他俩会弄支付宝、微信扫码？单子多还不得靠我送外卖？”，说完活像被狗追窜回屋。　　　　顾亦蓝无语，“啃老啃得冠冕堂皇，脸皮够厚的。”　　　　她回到自己那间占了西厢房三分之一的小屋，快速收拾干净，拿出化妆包，对着挂在墙上的镜子开始化妆。　　　　作为一名独立设计师，妆容彰显个性和时尚态度，某种程度上它是你的一张名片，例如提起美国《Vogue》的主编安娜.温图尔，比名字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万年不变的金色波波头。　　　　顾亦蓝也有专属的标志性妆容，小麦色底妆、精细勾勒的棕色眼线、经染眉膏晕染划向太阳穴的深棕色眉毛、淡粉色提亮眼窝的眼影、扫过颧骨的橘色腮红以及点睛的明亮红唇，鼻梁再架上一副彩色太阳镜，打造出冷峻英气又不失性感的玩味型格。　　　　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黑长直略单调，她用电卷发棒将发尾烫出弧度，洒落肩头，这才满意地进行下一步。　　　　顾亦蓝支好三脚架，安装单反相机，调整焦距，跑到对面将架设在墙壁上的纯色背景布展开，覆盖地面，成为无缝落地背景，照明灯、反光板也各就各位，再搬来充当道具的仙人掌盆栽，一个临时摄影棚“建成”了。　　　　一切就绪，只欠换装。　　　　她脱下兼作睡衣用的运动装，换上今日主推的服装，高级街头系列——卡其色廓形风衣、印有Azure-Goo英文字母串标黑色连帽卫衣、蓝色拼接牛仔裤、搭扣黑色短靴。　　　　设定延时自拍模式，顾亦蓝走到背景布前，尽情地开摆pose，最后是她的标志性动作，侧脸、回眸、撩头发，露出纹在对耳轮的纤细手写体字母刺青AzureGoo，身体力行宣传自己的同名品牌。　　　　拍完，她跑到相机旁，一张张翻看效果，删掉重复的，剩下的导入电脑修图。　　　　何谓独立设计师，对于顾亦蓝这个光杆司令而言，打拼阶段，为了节省成本，除了设计服装，她还要包揽化妆师、造型师、摄影师、广告模特、修图师等工作，一人身兼数职，凡事都需亲力亲为。　　　　顾亦蓝挑出三张最佳照片上传微博、ins、微信朋友圈，她没钱做大规模的广告宣传，直接用自己的搭配日志和买家秀当广告片用，没想到广受好评，吸引了一大票年轻人关注。　　　　针对性回复了几个评论，她打开淘宝店铺，发现标价5000元的酒红色漆皮风衣有2个订单，高兴地握握拳，看来轻奢系列还是有人买嘛，等会儿去店里取货发顺丰。　　　　将房间恢复原样，她背上包走出去，轻轻敲另外三分之二住房的门，小声说：“柳依，你今天上班吗？”　　　　门开了条缝，柳依侧身蹑手蹑脚挤出来，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了声，“英奇还在睡，咱们小声点。”　　　　顾亦蓝视线扫过她的脖子，那里有一枚可疑的红印，顿时挤眉弄眼儿，促狭地勾起唇角。　　　　柳依扯衣领遮住脖子，脸蛋儿涨得通红，“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们什么也没做。”　　　　“跟你开玩笑，瞧把你急的！”，顾亦蓝笑起来，“你和关英奇是情侣，就算做什么，也不违法呀。”　　　　“听着不像好话”，柳依也笑了，嘴角一边一个浅浅的梨涡，煞是娇俏可人。　　　　“我要去文化创意街摆摊儿，你去吗？”，顾亦蓝言归正传。　　　　柳依十分纠结，“听说那里开放三天，摆摊儿不收费，哪怕画低价位的美甲一天也能赚不少钱呢，可英奇好不容易通过遴选摸到了江海市人民检察院的大门，今天面试，我想陪他去。”　　　　顾亦蓝拍拍她的手，“赚钱也不差这一天，恭喜你和关英奇终于结束异地恋了！”　　　　柳依显然没她乐观，深深地叹气，“恭喜说太早了，万里长征才走完第一步，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柳依和关英奇的情况，顾亦蓝略有所闻，听说两人是大学校友，毕业后关英奇考公务员分到地级市的检察院工作，柳依则考入邻市的一家事业单位，长期两地分居，为了将来考虑，两人约定到一线城市发展，柳依毅然辞职到江海市找工作，无奈败在28岁未婚的门槛下，发出的简历要么没回应，再要么被人事部门直截了当回绝，问原因，多数HR说只要男性，少数HR告诉她实情，说一般二十八、九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不太受欢迎，因为到了婚育期，招来了只会给公司添麻烦，创造价值的机会不多。　　　　柳依提起此事就义愤填膺，可生气有什么用，现实就是现实。顾亦蓝脑瓜灵活，出主意帮这个住在隔壁的租客，问她有特长没，可以凭本事过活，实在没有，到她的服装店打打下手总不难吧。　　　　经顾亦蓝提醒，柳依想起自己还有一技之长，她能做美甲，以前嫌美甲店做指甲收费高，她都是买来工具和甲油胶自己做，熟能生巧，做得还不赖，她把这个想法一说，顾亦蓝大力支持，腾出服装店的一块地方给她做生意。　　　　两人一个卖衣服，一个做美甲，只要走进服装店的客人，无论买衣服或是做指甲，另一项都给予优惠。　　　　慢慢有了收入，柳依也不白占顾亦蓝便宜，主动承担了一部分服装店的租金，一直以来二人合作愉快，但要解决的远不止温饱这一个问题，更多的不足为外人道。　　　　她看着顾亦蓝不输时尚海报的装扮，再次折服于这个小姑娘的才华，然而有才华又如何，寒门难出贵子，这是可惜的地方。　　　　感觉有点冷，柳依裹紧睡袍，冲顾亦蓝笑笑，“我要结婚的话，婚纱就交给你设计！”　　　　“行，我一定让你做最美的新娘”，顾亦蓝笑嘻嘻说，“祝你家关英奇面试蒙的都对，考的都会！”　　　　记起大伯母有事交代，她走到大门口又拐回包子铺。　　　　黄如拿出一个保温饭盒包交给顾亦蓝，“你今天店里要是不忙的话就早点下班给你姐送学校去，哦，里边儿是芹菜肉馅儿饺子，你姐昨晚给我打电话说想这一口了，她冬至那天不是没吃上饺子吗，食堂里做的又不合她口味。”　　　　顾顺理在一旁听着不是滋味，“蓝蓝冬至那天也没吃上饺子呀。”　　　　黄如愣了愣，改口说：“我包的饺子多，足够你俩吃了。”　　　　顾亦蓝倒没多心，顾雅楠读研，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极少回家，她想念家常菜，自己倒不至于连这个都计较，于是笑着说：“我看姐是吃腻了食堂想换换口味，也别等收摊儿了，我先给她送过去，正好顺路。”　　　　她拎起保温保从包子铺出去，顾顺理跟出来，二话不说就塞钱，“打车去吧。”　　　　顾亦蓝推拒，“不用啦，坐公交车蛮方便的，中途不用换车，两块钱就到了。”　　　　“要不你把咱家车开走”，顾顺理换法子劝，乘公交车1个小时呢，上班高峰期，不一定能抢到座位，他心疼侄女站一路。　　　　“我哥还要开车送外卖呢”　　　　“送外卖挣的那仨瓜俩枣加油都不够，让他骑电车。”　　　　怕误点，顾亦蓝掉头就跑，“大伯不跟你说了，早班车快赶不上了！”　　　　运气不错，车尾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有空座，她赶快坐过去，路上哈欠连天小眯了会儿，到了文昌路，拍拍脸，把自己弄精神，又过了三站，赶紧到后门准备下车，江海音乐学院就在下一站。　　　　江海音乐学院有90年的建校史，学校的建筑风格偏西式，砖红色的小洋楼充满了异国风情。　　　　顾亦蓝站在法兰西气息浓厚的铁艺大门前默默张望，渴望的双眼中有羡慕也有遗憾，曾经在大学读书的日子好像做梦一样。出去买早餐的学生经过时不禁好奇地回头看她，瞧不出年纪，戴着酷酷的眼镜，感觉非常有腔调，不会是附近哪所学校搞艺术的吧？有人如此猜测。　　　　最终她没进学校，改用手机联系堂姐。　　　　顾雅楠接到堂妹的电话，随手拿了件白色羽绒服从宿舍出来，她和顾百尺是双胞胎，性格却截然相反，一个爱玩爱热闹，一个恬静斯文，大概长年待在象牙塔，一直没接触社会，身上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看到堂姐裹得雪团子似的，顾亦蓝招招手，“姐，这边。”　　　　“你穿得也太薄了，冷吗？”，顾雅楠打量堂妹，“别光要风度不要温度”　　　　“姐，你看你们学校多少美丽冻人，今天气温零度以上，天气挺暖和的”，顾亦蓝一边说着，一边把保温包交给堂姐，“芹菜肉馅儿饺子，你的最爱。”　　　　顾雅楠接住保温包，对堂妹觉得很抱歉，“我就随口一提，妈还真让你大清早跑腿儿送过来。”　　　　“大伯母让我晚上收摊儿再送，不过那时候饺子坨得还能吃吗？你等会儿回宿舍趁热乎赶紧吃。”，顾亦蓝说完作势告别。　　　　顾雅楠拦住堂妹，“别走，一起吃吧。”　　　　“我减肥，走啦，姐”，顾亦蓝说了拜拜，拔腿就跑。　　　　目送堂妹匆忙离去的背影，顾雅楠一阵怅然，“我找到兼职了，报酬尚可，以后你不用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