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地下城一如既往的热闹,人声喧嚣,像是从来不会有消失的那一天。
可二楼正中央的一个小套间,周围铺了好几层隔音棉,在这片喧闹的空间中,是唯一一片静土。
甚至安静得有点可怕。
谢镇把电视调到电影频道,不看,就是为了听个声。
窄小的茶几上摆满了各色的酒瓶。
谢镇的故事还没讲,就已经叹息着接连灌下去三瓶了。
楚天衡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面,欲言又止。
每次在谢镇伸手去够酒瓶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起身阻拦。
可每每也在对方略带轻佻的眼神警告中,怂得重新坐回去。
“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不是孤儿。”
话题开始得突然,也十分沉重。
楚天衡手抖了一下,烟灰落在指尖,烫得他一个哆嗦。
“不用这么惊讶,都过去几十年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谢镇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头顶的水晶灯。
“我小的时候比较调皮,什么不能做就做什么,最过分的时候,把当时的一个同学打进了医院。”
“我是重组家庭,继父脾气不太好,我妈呢,也比较懦弱,当时因为这个事情,继父打断了我一条腿。”
“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然后就被人贩子给拐到了深山,吃了不少苦才逃出去。”
谢镇脑海似乎已经有画面了,又看到那个藏在山洞,每天拔草吃的自己。
瘦不拉几,脸上全是怨气和阴霾。
楚天衡看谢镇神色木然,眼底却弥漫着浓浓的悲伤,心一动,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只是手怎么也抬不起来,视线只能定定落在谢镇这双总是沉闷的眼睛上。
谢镇余光瞥了眼,继续说。
“等我九死一生逃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又生了一儿一女。”
谢镇笑了声,咬牙切齿道:“你说多讽刺,自己亲儿子都没了,那个女人竟然还有闲心跟别人生孩子,还他妈生了两个!”
那一刻,谢镇感受到了比被人贩子卖了,还要更深更沉重的绝望。
“后来我就开始流浪了,街头乞讨,给别人当打手,做了很多事情,可身边一直没人。”
“直到遇见了宁舒。”
谢镇不知道什么意思,伸手挑起楚天衡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在垃圾桶里面小小的一个,哭声已经很小了,如果不是我正好被人追着打躲到那去,那孩子就没命了。”
“我养了他三个月,他的牙齿都是我用手指磨的,可后来我被人寻仇,把人托付给隔壁一个阿奶照顾,我想着,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可没想到等我回去的时候,已经一年过去了,阿奶死了,宁舒也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
谢镇说出来的话很轻,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着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得很艰难。
楚天衡手到底还是抬起来了。
抓住谢镇的手腕,掌心滚烫的温度把他从悲伤无助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谢镇偏头看了眼面前的人,轮廓明明和宁舒相差那么多。
可有的时候,他还是会鬼使神差的把楚天衡当成之前那个,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被自己弄丢的小孩。
“如果,我对你的好,全部都是因为宁舒,你还会继续留在我身边吗?”
谢镇的手挣了挣,从楚天衡眉心的一道疤慢慢往下摸,来到有些干裂的嘴唇,拇指分开唇瓣插进去。
楚天衡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心里面酸楚得很。
不知道是因为被当作替身难过,还是因为他放在心上的人,曾经这么艰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