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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赌吗?

乐羽阁华堂内琴曲悠扬,如雪竹琳琅之音,清新流畅,灵动韵致。    凌莫晓听了半晌,轻声一叹,“或许有朝一日真能春回大地才好。”    饶莫寒纳闷,“这已经快二月了,岸边的草都要绿了呢!”    凌莫晓但笑不语。    承玹璧对杜如湄道:“想不到这林氏琴艺奇佳。”    杜如湄为承玹璧拈了一块解酒的姜香酸梅,莞尔道:“绛心自小苦练琴艺,可是教坊司中数一数二的,奴才望尘莫及。”    承玹璧向门口张望,“哎,怎的俪王去了那么久?”    话音未落,玹铮迈步进来,与承玹璧点头致意。    饶莫寒嘶了一声,“俪王身上好重的杀气。”    同为江湖中人,凌莫晓自然也感受到了,“莫非与那名重明卫千户有关?”    林绛心本凝神注目,琴声如行云流水,可忽然点点寒意袭来,他心里一慌,勾、挑连错,再弹一小段,滚、拂又错。    杜如湄惊出一身虚汗,承玹璧则觉得诧异,不知林绛心因何突失水准。    林绛心额上汗渍涔涔,心中越慌越不成调,但听啪的一声,四、五弦同时崩断。他大惊之下,忙跪地伏首,“奴才该死!”    承玹璧觉得扫兴,侧目见玹铮举着酒杯心不在焉,“莫非真出了棘手的事?”    玹铮淡淡一笑,“不打紧。”    承玹璧不便深究,望着林绛心面色微沉,“慌什么?毛毛躁躁,不成体统。”    杜如湄忙打圆场,“太女殿下,其实绛心最擅长的不是瑶琴,而是胡琴。”    “胡琴?”胡琴乃北疆乐器,倒是新鲜,承玹璧添了几分兴趣,“那便拉上一曲,若再不成调,二罪并罚。”    杜如湄吩咐小侍去取胡琴,玹铮忽对林绛心笑道:“你这酒杯倒挺别致,拿在手中,别有幽香。”玉杯呈海棠形,清晰透亮,一对赤龙附于杯身栩栩如生,闻起来幽香阵阵。    林绛心低眉顺目,“回王主,此杯用百花汁子浸过。”    玹铮心中涌出一丝寒意,面色却不显,“难为你...精心筹备。”    “王主驾临,奴才怎敢不尽心?只是奴才粗笨,伺候不周,还请王主担待。”    “斟酒吧。”    林绛心膝行至案前,小心翼翼地奉上“繁花似锦”。玹铮挥袖掩面,趁机服下醒神丸。    裘珵不敢靠近乐羽阁,驻足在月亮门向内观望。凑巧小侍取了胡琴来,忙问,“里头情形如何?”    小侍附在他耳畔悄声几句,裘珵越听心里越没底。    斜刺里,海棠院的侍从寻了来,“公子,上官驸马来了,找不到您正发脾气呢。”    “我这就回去。”真是一刻也不消停,裘珵暗暗骂了句色鬼。    趁林绛心调音,承玹璧低声问玹铮,“你老实说,母皇为何突然对慕家......?”顾溪率领黑甲军包围了离尘宫,废后自戕,慕氏族男下狱,承玹璧很想知道内情。    听到慕家二字,杜如湄、林绛心都不由自主放缓了手里的动作。    玹铮也不避讳,“陛下说了,慕氏一族不忠,无需再宽纵。”    杜如湄闻言紧紧抿住嘴唇,林绛心则手指微微发颤。    承玹璧想起慕席祯承.欢时的温柔顺意,不免有些唏嘘,“慕氏杀人本宫也听闻了。唉!想不到他性子那般刚烈!”    玹铮冷冷一笑,眸光中似有万千寒刃,刺得人心惊胆寒,“重明卫乃本王的颜面,岂可为卑.贱.蝼蚁所伤?”    她说罢摇曳着杯中醇红美酒,“一个人死在诏狱,是件极容易的事。可本王不叫他死,他便求死不得。”    杜如湄手一哆嗦,差点将果盘打翻。    林绛心则如坠风中,凌乱不堪。    玹铮口气颇不耐烦,“调好了没有?”    林绛心想竭力控制住波澜起伏的心绪,然手指不听使唤,高弦一起,悲音便出。    凌莫晓惊起,这曲调已不再是隐隐哀愁,而是无法遏制的大悲大愤,没有引曲,没有铺陈,血淋淋的心肝赤.裸.裸剖于人前。    杜如湄惊呆了,一双手紧紧攥着衣袍不停颤抖。    林绛心歌声凄哀,“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最后一字吐出,玹铮啪的一声摔了杯盏,“混账!”    琴声戈然而止。    凌莫晓一个激灵,“不好!”    饶莫寒死死拉住她,“稍安勿躁!我先去打听一番再说!”    华堂中,玹铮冷眼睨着林绛心,“本王还真小瞧了林公子,你借琴抒怀,是怨怼本王,还是替慕氏喊冤?”    杜如湄抢先叩头,“俪王主,奴才等人与慕席祯朝夕相处,知他不过一时激愤,并非故意冒犯,还请您高抬贵手!”说罢,膝行几步来至玹铮身前,扯住玹铮的衣摆哀求道:“奴才不敢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只求赐他速死。”    “他的死活还容不得你一个郎倌置喙!”玹铮抬腿将杜如湄踹翻在地,满脸鄙夷之色,“千人.骑.万人.睡的东西,也配来拉扯本王?”    林绛心闻言如万箭穿胸,手脚并用将杜如湄抱在了怀里,两行清泪扑簌而落。    玹铮指着杜如湄对承玹璧道:“太女听听,怪不得陛下要对慕氏族男斩草除根。慕席祯平日所读所写尽是悖逆之言,如今看来,这杜氏也深受他的荼毒。杜氏初夜便是伺候太女对吧?太女平日对他恩宠有加,可他呢,口口声声为一介杀人逆犯求情。都说小倌无情,戏子无义,今日本王真是领教了!”    承玹璧面沉似水,好好一场欢宴闹到如此地步,她始料未及。“俪王姐,消消气,这杜氏糊涂,林氏更不知天高地厚,既不称心,再换好的便是。    玹铮紧盯着林绛心,“可本王偏偏瞧上他了。”说着走到林绛心身前,抬手扳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仰头对视,“你今夜在本王身下承.欢,明夜又对她人邀宠,借本王之名,谋花魁之利,真可谓名利双收。”    教坊司并无蓄养郎倌之先例,便是慕席祯与杜如湄深得承玹璧宠爱,也要服侍其他客人。    玹铮端详着林绛心,就像在端详一件精美的瓷器,“本王素来不喜心爱之物被他人染指。今夜得幸于本王是你的造化,明日一早,本王赐你白绫三尺,为你风光大葬。”    此言一出,杜如湄惊恐万状,连承玹璧都惶然失色。    “俪王姐......”    玹铮回头一笑,“若太女看上这林氏,小王拱手相让。”    “不不!”承玹璧观玹铮脸色,连忙摆手,并话锋一转,“谋逆罪人,死后都未见得有具薄棺,这林氏既得俪王姐垂爱,又能获几分哀荣,是他的福分。”    林绛心闻听身子连晃了两晃,胸膛中天塌地陷。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望向玹铮,眼眸中掠过一丝激愤,“王主高高在上,视奴才命如草芥,可知天理昭彰!”    话音未落,已重重挨了一记耳光。玹铮俯下身子,附在他耳畔,“你罪在何处,心知肚明。”    林绛心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凄凄地笑了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奴才卑贱之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俯身趴在绒毯上,哭声哀婉。水晶灯炫目的华彩中,越发楚楚可怜。     玹铮居高临下逼视着他,“你不愿伺候本王,本王不勉强,可你要明白,本王唾弃之人,试问凤都还有何人敢要?”    说罢对承玹璧躬身一礼,“重明卫事务繁忙,辜负太女美意,改日登门赔罪。”    承玹璧望着抱头痛哭的杜、林二人,猛一拂袖,“俪王姐!俪王姐!”待追下楼去,已不见玹铮踪影。    周瞳闻听出事,忙赶了过来,“殿下,这好端端的,怎会......?”    承玹璧眉间一片冷冽,将夺人生死说得如同饮水,“林氏不识抬举,坏本宫大计,就按俪王的心意办!”    凌莫晓万分焦虑之际,饶莫寒气喘吁吁赶了回来,附在她耳边一通嘀咕。    凌莫晓追问,“当真?”    “千真万确!”饶莫寒心说,为了套重明卫的话,小爷我连色相都牺牲了,还能有假?    凌莫晓提身飞纵,稳稳落在教坊司门前,拦住了玹铮去路。    魏婕上前呵斥道:“嗬!哪来的?还不滚开!挡俪王殿下的路,活腻歪了!”    凌莫晓二话不说,一道掌风便将魏婕横扫出去,然后重重一拳向玹铮袭来。    玹铮觉得面前这个带飞鹰面具的女子似曾相识,见她掌力宛如奔腾浩浪,情势所迫,已顾不得多加思虑,竖掌当胸,攒足了一股真气迎风相撞。    就听“嘭嘭”巨响,两人不由自主各倒退三步。    凌莫晓未料玹铮内劲如此深厚,稍一调息便扩胸攒力,再拍一掌。    方才对掌之际,百濯香的味道在空中涌动,玹铮已猜出晓凌莫身份,揣测孤鸾是否也在附近。见凌莫晓掌风越发劲猛,微微晃了晃酸麻两臂,心说若是硬接,双方必都讨不到好处。   忽然记起自己修习的清灵凤鸣功心法有云,他强他弱,全随他法,沉沉烂醉,乘也不知,坠也不知,空自化之,岿然不动,方为极境所至。    玹铮心念一动,便在掌锋与凌莫晓要碰未碰、隐约相触之际,周身真气率先外吐,护住全躯。接着,两股巨大的内劲砰地一触,凌莫晓就似遇到了一张柔软的丝网。顿时,两股强劲的力道缠绵一处。    凌莫晓心中大骇,天涯宗修行的傲意龙阳决刚劲无比,却从未遇到如此奇怪而相克的功法。渐渐地,两人四周形成了一个巨大浑圆的气团,一旦爆开,后果不堪设想。    又对峙片刻,两人额头上都渗出细密汗珠。    玹铮用密语传音,“你我恩怨,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凌莫晓气哼哼答道:“你先撤力。”    玹铮略一犹豫,将力道减去一分。    凌莫晓缓了口气,内力也微减一分。    玹铮再向后移动半步,掌力忽吞忽吐,又减了两分,凌莫晓力随她变,也再减去两分。    于是,二人你减一分,我去一分,终于撤掌收力,化解了一场危机。    魏婕见状想冲上来抓人,玹铮把手一横,“退下。”随后,率先走至僻静之处,回眸对凌莫晓指责道:“好女动口不动手,你一时冲动,差点连累无辜。”    凌莫晓嗤之以鼻,“俪王殿下何必装模作样?是谁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如今却惺惺作态。”    玹铮听她冷嘲热讽,反唇相讥,“阁下为花忧风雨,为美人忧命薄,真乃菩萨心肠。”    凌莫晓一把扯住了玹铮的手臂,“林绛心是个可怜人,你欺辱于他,还算个女人吗?”    玹铮奋力甩开凌莫晓的钳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凌莫晓讥笑道:“承玹铮,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连一个郎倌都怕?”    玹铮眸色凛凛,“你胡说什么!”    凌莫晓嘲弄道:“我说错了吗?重明卫在林绛心住所搜出信管,所以你才要杀他。可那信管根本就是他表哥裘珵的,你冤枉他了。”    “表哥?”玹铮冷嗤一声,并不相信。    凌莫晓道:“裘珵收放信鸽,乃我亲眼所见!”    玹铮挑眉,“既为表兄弟,焉知没有勾结?”    凌莫晓又急又怒,“我堂堂我......我行走江湖,真假善恶分不出吗?承玹铮,你怀疑林绛心,就辱他害他,若有一日你发现冤枉了他,良心何安?”    见玹铮沉默不语,又冷哼一声,“是我说错话,俪王殿下,根本就没有良心!”    玹铮猛地瞪起凤眸,“敢不敢跟本王打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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