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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弄

顾溪惊愕道:“这、这如何使得?”    玹铮故作不解,“如何使不得?一旦两家结亲,唐大人便成了顾世女的婆母,刑案变成了家务事,自然赔些钱就能了事啊!”    “可、可那唐扶苏只是唐家的养子,如何能做犬女的正室?”    “哎!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若想了结刑案,恐怕只能委屈顾世女了。”    顾溪在厅堂里来回踱步,为难至极。以她的官位与帝宠,别说娶个一品大员的儿子做女婿,就是顾蔚尚皇子也使得。可眼下若娶个四品官员的养子为夫,还是为了结刑案,岂不被人笑掉大牙?女儿在夫君面前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她决定另辟蹊径,“王主,如果我给唐府加倍赔偿,能否达成和解?”    玹铮略一寻思,“顾侯与唐大人平日关系如何?”    顾溪一窒,她乃武将,唐英则是进士出身,素日并无往来。况且她仗着帝宠,一向目中无人,唯唐纾晋封淑君,她才真正感到事态棘手。    她讪讪道:“下官与唐大人虽同殿为臣,可还真不熟识。”忽然灵机一动,“下官听说,卓之杭卓大人与唐大人同属西陆宗师一脉,有师姐妹的名分,交情不错。”    玹铮但笑不语,看来顾溪也是有备而来。    顾溪一边向玹铮作揖一边哀求道:“卓家与王府不日便要结秦晋之好,若王主肯出面说项,卓大人必不会袖手旁观。”    玹铮轻哼一声,依旧不接话茬儿。    顾溪咬牙狠心,撩袍跪倒,“王主就可怜可怜下官吧!事成之后,下官一定重重酬谢王主与卓大人。”    玹铮受了她好一会儿的礼,才勉强点头,“承蒙顾侯看得起本王,本王姑且试试。”    顾溪大喜,将银票、银匣、田契、房契一并推到玹铮面前,“烦请王主务必费心。”    玹铮只略略瞟了一眼,“这些东西就算是你给唐府的赔偿,本王会让卓大人如数转交。”    顾溪错愕道:“岂能让王主白白操劳?”    玹铮很是淡然,“本王是为陛下分忧,不计个人得失。至于卓大人那里......”    顾溪心领神会,“您放心,卓府喜事在即,下官一定备足厚礼。”    玹铮示意她坐,“其实要说起来,顾府、唐府同属外戚,都不是外人,对吧?”    “对对对!所以只是一场误会!”    “听说唐大人在太常寺干久了,想换个实缺。”    顾溪久居官场,通透无比,“这个好办,外埠按察使、布政使都有实缺,就是不知唐大人作何打算?”    玹铮故作沉吟,“淑君殿下有孕,若唐大人去外埠就职,岂非招惹淑君殿下时时记挂?”    顾溪连忙告罪,“是下官思虑不周!”    玹铮寻思片刻,“吏部右侍中不是向陛下递了乞老的折子吗?”    顾溪面带踌躇,“王主不知,吏部给事中乔观在吏部二十几年,又与乔贵卿同宗同族,接任吏部右侍中实乃众望所归。”    玹铮淡淡一笑,“顾侯曲解本王的意思了,乔大人实至名归,可她一旦荣升,吏部给事中的位子不就腾出来了吗?”    虽然吏部给事中与太常寺少卿同样是四品官,然手握实权,也算有个交待。    顾溪信誓旦旦,“王主放心,下官一定办妥。”    玹铮又委婉道:“淑君殿下告御状动静太大,陛下的意思是从缓从权,所以恐怕要委屈顾世女在诏狱待两个月。”    顾溪虽心疼,却也知玹铮所述与承珺煜的意思分毫不差,万不能得寸进尺,便一躬到地,“犬女就拜托王主了。”    “好说。”玹铮面色温和,“顾侯,接下来本王有点私事想向您请教。”    顾溪知她要询问承玹鏡的事,便坦言道:“王主,下官跟您交个底,康郡王的确为陛下立了大功,陛下昨晚已下旨让她回府安心静养。”    晨起重明卫奉旨从康郡王府撤出,玹铮眼中闪过一丝不豫,“承玹鏡就是个卑鄙小人,绝不会真心效忠陛下。”    顾溪讪讪道:“可陛下说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所以下官也劝王主一句,和为贵。”    因承珺煜要借春耕微服去上方山,次日,玹铮派夏婖率重明卫暗部与黑甲军斥侯汇合,一同前往上方山查探布控。    又过一日,玹铮亲自登门拜会卓之杭,卓府上下受宠若惊。    书房内,玹铮站在《田醉归图》前泯然一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卓大人真乃好情致。”    卓之杭自嘲道:“求而不得,望梅止渴罢了。”    玹铮将赔偿单册递给她,“唐府那边就拜托了。至于唐家公子名节受损,有碍婚嫁,安置事宜,让唐府尽管提条件。”    卓之杭眼中掠过狡黠之色,“王主放心,这协商嘛,一回不成还有二回,二回不成还有三回,反正顾世女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诏狱。”    玹铮赞赏地颔首,“跟卓大人说话就是省心!”说罢又喝了口浓酽的大红袍,眉目间春风掠过,“这茶总算是入味了。”    卓之杭笑眯眯地从屉匣中取出一份奏折递给玹铮,“下官打算明日呈给陛下,王主给掌掌眼吧。”    玹铮越看越觉得合乎心意,“卓大人见解独到,陛下定会圣心大悦。”这两日不少御史言官参奏乐郡王与顾溪,卓之杭的奏折对于承珺煜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卓之杭苦笑,口吻也颇为无奈,“谁叫天大地大,都比不上陛下的脸面大呢!”    玹铮拨弄着手中的菩提子,“漫说逼.奸未遂,就算既遂致死人命,陛下也不会真拿皇女开刀的。”    卓之杭频频点头,并慨叹道:“淑者,善也,和顺柔嘉为宜,嘉侍君晋封淑君,陛下可谓用心良苦。”    “陛下这是让唐家见好就收,据说顾溪昨儿已经去东宫了。”四品官员调任无需帝王朱批,只要太女批红即可。    卓之杭信心满满,“太女那般纯孝,自然会作顺水人情。”    一时两人闲聊,卓之杭深知玹铮擅长丹青,非要请她当场泼墨。    卓念音由教习公公李氏陪着走到书房外,侍从墨诗拎着个食盒,装满了点心、小食。    卓念音不情不愿地皱着眉头,“母亲与俪王殿下想必有要事商谈,咱们...还是回去吧。”    李氏敛眉肃声,“方才可是卓大人派人请六公子来的,六公子难道要违抗母命?”李氏乃宫韶华派到卓府的教习之一,素来不苟言笑,卓念音很怵他。    他低声哀求道:“公公,我、我肚子疼......”    李氏似笑非笑,“六公子且忍忍吧,这十天半月里头您哪天肚子不疼个四五回呀?回头老奴一定禀报皇贵君,从宫里派个专治腹痛的太医来给您好好瞧瞧。”    卓念音脸色一白,连连摆手,“不用了!多谢公公好意,可不敢烦劳皇贵君!”    李氏正襟道:“怎么是烦劳呢?您就快嫁去俪王府了,皇贵君疼您的心和跟疼俪王主的心那是一样的。”    一样就见鬼了!卓念音腹诽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公,我、我肚子不疼了......”    笑容顿时爬上了李氏眼角,“那敢情好!”说罢高声禀报,“大人,六公子求见。”    卓之杭明明早就望眼欲穿,却佯装出乎意料,“是音儿吗?进来吧!”    卓念音闻言,心肝脾肺都快纠结到一处了,却终是拗不过,硬着头皮进了书房。他盈盈下拜,“俪王主金安,母亲大人安。”    模样倒是中规中矩。    玹铮正挥毫落纸,随意嗯了一声,并没抬眼。卓之杭则和蔼可亲地招了招手,“来,近前来!”    卓念音谨小慎微走到书案前,乌溜溜的水眸瞟了两瞟,忽然啊得一声惊呼。    玹铮骤然停笔,诧异地抬头。    卓之杭眉头蹙起,轻斥道:“王主跟前,不得无礼!”    卓念音似一只正在溪边饮水却受惊的小鹿,一手按住胸口,另一手指着画中那栩栩如生、破画欲出的猛虎,“吓、吓了我一跳。”    玹铮与卓之杭对视,忽然扑哧一笑,揶揄道:“卓六公子一向胆大,且语出惊人,竟会怕这纸老虎?”    卓念音又羞又恼,本能就要反驳。李氏在他背后忙轻嗽一声,他激灵一下,生生将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玹铮瞧见李氏,和颜悦色道:“公公辛苦了。”李氏也算宫韶华身边得用之人。    李氏低眉顺目地行了大礼,“老奴等人奉皇贵君懿旨,大婚前教导卓六公子规矩,可不敢言辛苦。”    玹铮示意他起身,这厢又举目打量卓念音。    但见素雅却不失贵气的锦袍包裹着亭亭身段,光滑的水貂毛围领间,下巴尖俏可爱。青丝如瀑,玉骨冰肌,眉眼宛若笔尖浓墨,蕴着一汪朦胧霭气。    不过半月,卓念音脱了些稚气,多了些沉静,似乎还杂夹着几分率性纯真。    玹铮唇角勾起玩味笑意,“卓六公子的确温婉多了。”    卓念音被玹铮品头论足,心里老大不满,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卓之杭指了指墨诗手里的食盒,“那是什么?”    卓念音背诵着临来前李氏交代好的说辞,“俪王主驾临,蓬荜生辉,孩儿特备了些点心小食,想请俪王主品评。”    食点摆在了书房一侧的花厅里,花厅四角的花架上分别摆放着不同品种的茶花,艳丽芬芳。卓念音在李氏监督下亲自布置,可玹铮与卓之杭却姗姗来迟。    卓念音早等得不耐烦。玹铮见他蹙眉敛眸,心情尽抒于色,便微微一笑,“劳卓六公子久候,是本王的不是。”    “不敢!”卓念音脱口而出,忽察觉语气太过强硬。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卓之杭忙笑着打圆场,“王主快坐吧,您是吃惯了珍馐美味的,也不知这几样粗食合不合胃口?”    玹铮见四色佳肴样样精致,不禁笑道:“这也算粗食?卓大人未免太谦虚了。”     卓之杭给卓念音递了一个眼色。    卓念音稍稍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脚踝,略带心虚地为玹铮夹了一箸。    李氏见他做闷嘴葫芦,忙又轻嗽一声,可卓念音死死抿唇,就是一言不发。李氏只得陪笑道:“王主尝尝这 ‘云河段霄’甜不甜?”    要说这甜点玹铮很熟悉,因宫韶华喜欢,她素日也常吃。轻轻一咬,金糕、蜜枣混着香蕉极为软糯香滑,玹铮含笑,“甜而不腻,很好!”    卓念音小声嘀咕,“若趁热吃,更好!”    玹铮撂下银筷,不怒反笑,“卓六公子还真是直脾气,外表像个玉瓶,心里却装着个炮仗。”    卓念音只觉得这话刺耳,一时没忍住,“我就是表里不一,王主若不喜欢,何必还要......?”    “住口!”卓之杭及时打断了卓念音,并狠狠瞪了他一眼,“学了这些日子规矩,还不知收敛,越发淘气!”    卓念音挨了训斥,再不敢顶嘴,可藏在袖中的手掌攥紧,显然不服气。    卓之杭满含歉意,“王主,犬子年少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玹铮似不以为意,“卓六公子性情真挚,也属难能可贵!”    卓之杭讪讪一笑,亲自为玹铮奉上第二道小食。    玹铮端详着银碟中的四喜饺,颇为感慨,“这饺子用料精贵,一屉都能抵上贫苦之家半年的嚼用了。”    纵然各府做法不同,但馅料无外乎由海参、虾仁、瑶柱、蟹肉、鲍鱼等二十余种昂贵原料搭配而成。    卓之杭自己也夹了一箸,“是啊,都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这四喜的好意头,绝非寻常人家能享用的。”    玹铮轻轻叹了口气,“本王还记得,当年册封郡王,先帝赐宴,头一道主食便是这四喜饺。”    话音未落,卓念音心中骤紧。当年玹铮受封郡王时,承玹鏡还关在诏狱里生死未卜。他还记得他的鏡姐姐也十分钟爱这四喜饺,他还答应有朝一日会亲手做给她吃。    想到此处,心底一阵悲凉,面上也郁郁寡欢。    李氏见状忙凑到他耳边,“六公子,六公子......”    卓念音猛一回神儿,卓之杭正笑盈盈望着他,“还不快给王主布菜。”    卓念音暗地里咬了咬牙,目光掠过海棠酥、胭脂豆腐,直接落在了“凤穿金衣”之上。    这道小食别出心裁,鸭肉配以冬笋、香菇,裹面油炸,外焦里嫩,咸鲜美味。玹铮十分感兴趣,可只咬了一口,神色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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