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似乎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他能登台唱戏,能捉蛇勾蟮,还略懂医道。
村里虽有个赤脚医生,但村民有个小毛小病的,却不是直接找医生,而是先来找里正。
他最擅长儿科,常有人找他帮小儿挑板牙,治小儿疳积。连外村人也时常来找。
其次是火炙,一到夏天,男人们但凡感觉身上不得劲,必定要来找他炙一炙。
金柱的爸爸“罗圈拐”就是常客之一。
他把蘸了青油的灯芯草在灯上点燃,然后往头上,背上,四肢的各处穴位点触。
每炙一壮,“罗圈”叔就被烫到“哎哟”大叫。偶尔雪秀在侧,总是一面好奇,一面跟着身体抖动着。
老人治病从不收钱。有过意不去的,送些吃食,老人也总要推脱许久。雪秀四兄妹第一次吃的鸡蛋糕,就是别人答谢老人的礼物。
近两年来,老人病痛缠身,几亩责任田交由水根种。年终按每亩两百斤谷子折算,他不要谷子,只要钱。连菜地也一并由着水根侍弄。
他在房子左侧圈起一块地,也不种菜,只种草药。雪秀差不多都能说出名字,却不清楚功效。
五月的太阳一露脸,就照得人犹如吞下去一口油泼辣子,全身麻痒热辣。
雪秀在门口叫一声爷爷,老人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这是一座一字三间的小居室。主人的窘境最早是被房门出卖的。
东边房门口挂一块深蓝色,上面缀着好几块补丁的布帘。此时掀起的一角挂在墙面的钉子上,雪秀能看见房间窗户上充当窗帘的蓑衣。
西边房间连帘子都没挂,似乎一早料到主人会长年不着家似的。
雪秀穿过堂屋走到里间,那便是厨房。
此时,老人正躬身在锅边炒米。
“你又在炒车前茶啊?”雪秀看到灶上的生姜,和晒干的车前草,便明白了。“你不是说这茶治咳嗽吗?我怎么觉得对你没什么用处?”
老人把生姜和车前草一并倒进炒黄的米中,边炒边对雪秀说道:“老话讲,‘药医不死病’。爷爷得的是将死之病,这茶虽有效用,却治不好我。”
老人语气平淡,丝毫看不出伤感。倒是雪秀听得心里难受。
雪秀说:“你懂那么多,一定有办法治自己的。”
里正摸了摸雪秀的头,沉默着没说话。雪秀便把手里的蛋递给他。
老人让雪秀自己吃。雪秀说自己吃过了,这个是特意给他拿的。
“嗯,可香哩。”老人把蛋放在一个碗里,拿过小竹匾来盛米茶。“等凉了再装罐。告诉你吧,这个茶不但治咳嗽,还利尿。尤其上年纪的人,常有尿不利索的情况,用这个泡茶饮最好不过。”
“你怎么懂这么多?”
“爷爷后悔着呢,雪秀。”
随后,老人讲起自己年轻时四处闯荡,认识过一个老中医。现在他懂的这些,全是那朋友教给他的。可惜,当年学习不虚心,只懂一些皮毛。
“那你也教教我皮毛吧。”雪秀说。
“你想学?”
“嗯!”雪秀点点头。随后又说:“我只学最简单的,至于火炙,我害怕。”
老人呵呵地笑开了。他玩笑着说道:“哦,我明白了。原来这个鸡蛋,不是特意送给我的,你是要拿它当拜师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