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雪秀躺在宿舍里,反复地想着兰英对自己的态度。
事实上,她与养母的关系早在转变。
雪秀仔细回想着,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心怀畏惧的。好像是从进入高中之后,确切地说,是从春秀能从外面寄钱回来时开始的。
说白了,从前对养母的惧怕,不过是源自于对独自生存的恐惧。
如今,雪秀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虽然没有人为她举办成人礼,但生活中的每一次失望,每一次悲伤,每一份欣喜,何尝不是生活给她举办的最独特的仪式呢?
成长的标志之一应该就是勇敢吧。虽然仍旧心怀美好的理想,可当她在内心做出假设时,内心已不再焦躁。
当一个人觉得有独自存活于世的底气时,她便同时拥有了面对变故的勇气。这是成长的意义,更是生活的馈赠。
一个真正的生活者,如果她不曾在生活的风雨中倒下,那她必定会更加坚强地屹立在岁月里。
所有人都需要成长,孩子需要,大人也同样需要。包括兰英,岁月的洗礼,让她的爱憎得到沉淀。尤其陈文上大学后,在村里人羡慕的目光和言谈里,她似乎不再抗拒,生命里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雪秀的存在。
村里人对雪秀的盛赞,也加剧了兰英的转变。尤其在雪秀为她采药草后,她开始想要关心一下,这个嫌弃了十多年的养女。
对于雪秀而言,终究算是一件好事。
饭后,左邻右舍仍然喜欢聚在一起闲话家常。冬季里风寒,大家就散坐在木根家的堂屋里。
腊月二十二日这天,王婶捏着空碗对兰英说:“我听说雪秀这次又考第一。这妮子怎么就这么叫人喜欢呢?”
咪子补充道:“关键懂事,还又肯吃苦。我这老腰得亏她,否则,年也别想好好过。”
兰英破天荒地微微一笑。
王婶又说:“什么人什么命。好儿女都是别人家的。哪像我家小平,早知道,就不花那大价钱把她弄县里去。让他同雪秀一起在汇镇读,说不定还好些呢。”
“你这话是净往赢处讲哩。”兰英说,“要是有钱,谁不想县里读去?”
“说起来,我们家供一个书包,都鸡飞狗跳的,你们家要供着两个哩。”王婶感慨道,“唉——所以,自古寒门出贵子,难哪。”
“种田人就这点出息,孩子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是没办法。”水根难得发表看法。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委屈了我们家雪秀。”
雪秀立在陈爸身边,笑着申辩:“我没觉得委屈。”
“真好!”咪子对雪秀竖起大拇指,随后,又对雪秀说,“你不如明天还给我推一推。”
雪秀说:“可以,就是不如爷爷按得到位。”
“一样好哩。”咪子连声说,“昨天你帮我推了推,今天明显感觉松快多了。”
“你也别太着急,大海不是要到年二十九才到家吗?”黎红端着菜从对面走进屋里,后面跟着春秀奶奶。
“大海今年会回家过年?”王婶问。
“说回来的。”咪子有心说得不在意,却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木根一家坐桌上吃着饭。
黎红对雪秀说:“你来尝尝这泡菜,可对味?我是照你说的方法做的。”
王婶乐了,一脸得意地说道:“真正的师傅在这儿呢。”
雪秀抿嘴笑:“没错。”
黎红就把菜碗端到王婶面前。王婶吃了一筷子,咂咂嘴说:“嗯,不错。你家不要钱的姜丝加得多,还是更香。”
黎红也高兴。她往厨房侧边沙堆一努嘴,说:“看,都在那沙里面埋着呢,要用时你们自己去拿。”随后,她又问雪秀,“春秀是不是说这几天回来。”
雪秀说:“没说哪一天,只说赶回来过小年。”
黎红恨一声道:“这死妮子,哪天回来,也不晓得提前挂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