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明随意扒拉两口饭菜,低着头,闷声机械地咀嚼着。
雪秀看到他浓密的黑发,在阳光里闪着光,两腮很不情愿地动着。好一会儿,他眉头颤动几下,随即,仰脸冲雪秀蔼然一笑。
雪秀现在明白了,他所谓的吃腻了食堂的话并非虚言。
“怎么不吃?”
“不想吃。”他重新盖上饭盒,放在地上,从包里拿出两个梨。“今天我多拿了一个。我们吃水果吧。”于是,他去水边洗梨。
雪秀说他没怎么吃饭,让他两个梨都吃掉。
杨俊明说自己平日很少吃水果,今天这个梨还是陪雪秀吃呢。
雪秀说,自己刚吃饱饭,再也装不下了。他就把梨放雪秀包上,要她等会儿再吃。
杨俊明握住梨,孩子似地咬了一大口,梨汁暴流到了下巴颌上。他赶紧拿另一只手托住下巴,冲雪秀歉然一笑,跑去水龙头下吃完了梨,还洗了一把脸回来。
雪秀坐在小方墩上,书摊放在两膝之上。他落坐在高凳上,居高临下地一甩头发,发梢的水珠儿,雨点似地撒落在雪秀的身上,书本上。
他得逞地坏笑起来。雪秀非但没责备他,反而也觉得开心。因为他孩子般的恶作剧,特别像一个人。
“现在他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我的事?一定不知道,否则,还不早写信来了?”
如同清晨的田野,从山的那边飘过来些白色的薄雾,霎时,雪秀的心里升起了乡愁。
雪秀不由自主地想起两天前收到的一封家信,信是陈爸请金柱执笔的。内容不过说些电话里没能细说的话——家里的近况和一堆反复嘱咐的话。
最后半页纸是金柱自己的话。他在信里告诉雪秀,自己在窑厂里不仅会制砖,还学会了烧砖。过年回去,他定要请雪秀和若飞下馆子呢。然后又说若飞也没去上学,他对于雪秀的不辞而别,一直很生气。
若飞本来也想出来,可家里不让,所以只好在家帮他父亲做豆腐。金柱安慰雪秀不要怕若飞生气,只把他当成一只纸老虎就好。
“回来时,你只需用你的‘三笑逍遥散’,准能破了他的“独门闭气功”。再不行,还有我的‘隔山打牛’‘敲山震虎’功帮你呢。”
这是金柱信里的原话。从信上看得出来,如今有了赚钱能力的金柱,人自信开朗了不少。
“要不要给他们去封信呢。”说实话,她很想念他们,想念一起读书的日子。
雪秀忘乎所以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直到抬头对上杨俊明讶异的目光,才恍然间重回现实。
“天啊——你还有这本事?”杨俊明夸张地嚷道。“刚刚你神游啦——我看你眼睛都直了,吓得我连喘气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呼口大气冲得你神经错乱——”说完,杨俊明开怀大笑着,脸上的严肃与疏离,一丝不剩。
认识这么久,雪秀和他始终保持着陌生人间的矜持。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肆意地欢笑。
“讨厌!”雪秀忘乎所以地在他膝上拍了一掌。
他稍微愣了一小会儿。雪秀立即觉察到自己行为失当,一时羞得低下头去。
“哦——”杨俊明后知后觉地捂着自己的膝盖,玩味十足地说道,“天啊,你居然有功夫在身。刚刚是神游,现在使的又是什么功,老夫的腿估计要废啦——”说完,他又一次仰天而笑。
他的话竟然巧妙地应和上了雪秀心中的怀想。雪秀吃了一惊,感觉自己对金柱的亲密感,瞬间就移到了杨俊明身上。
雪秀也跟着笑了。她脱口而出两个字:“真好!”
“什么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