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和陈虎从小话语就不长。
临分别时,雪秀问起他第一次上课的样子。他说特别囧,难得面露羞涩。
他问雪秀在家待多久,还走不走?雪秀回他句,还没想好。
第二天,白花花的阳光射进房间里时,雪秀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习惯。在外百般思念的家,原来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吃早饭的时候,兰英特意在雪秀面前放了一碗水豆腐,上面堆着白糖。雪秀想让陈爸吃,兰英说是特意为她买的。
她能客气地对待雪秀,虽有些疏远,对雪秀而言,终究觉得安慰。
金柱特地跑来看雪秀。
他把一辆“嘎嗒嘎嗒”响的掉了黑漆的老牌自行车,停在门前,车座边沿露出黄色的海绵。
一年不见,他的个头蹿得出人意料,连脸都拉长了。长而瘦的身板,脏兮兮的白T显得特别宽大,下面裤子上沾满了黄泥,光着的脚背上有好几处伤口。黝黑的面颊处已经晒得脱了皮——
这样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冲雪秀笑着。雪秀心里欢喜又心酸。
水根问他吃了没,若是没吃就坐下来一起吃。他说一早就吃过了,正要去窑厂。因为听见雪秀回来了,特意拐过来看看。
他咧着嘴笑,样子叫人心疼。雪秀问他窑厂是不是很苦,他反问世上有什么事是不苦的。说这话时,他没有半分沮丧,反而精神饱满,充满希望。
陈爸说,金柱特别能吃苦,已经在准备起建新房啦。雪秀替他高兴,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你总不急着走吧,过两天,等我闲下来就来找你,叫上若飞,我们镇上八仙楼搓一顿去。”
金柱说话时神情透着得意,带着有钱人的豪迈。
雪秀捂嘴发笑。“搓一顿就算了,留着钱添砖加瓦吧。”
“别小看人。”
“我今天去赶个街,顺便看看老同学去。”说着,雪秀又问,“他会不会不理我?”
金柱说这几天正赶着一窑砖开烧,过三天才有空。要不,他就陪雪秀一起去。他交代雪秀,见若飞时,态度和软一点,。据他所知,吴若飞对她意见挺大。
雪秀说“明白”,金柱说声“回见”,跨着破旧的自行车疾驰而去。
金柱走后,陈爸说,“罗圈拐”自从挨了一刀后,身体一直未复原,田也种不了,就靠着金柱一个人撑着。
雪秀说,会好起来的。水根很是赞同。
“能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人干一天就累趴下了,他晚上还能接着干,手上整天搬着土坯,还要用力摔打,站在毒日头底下,不是好受的。老板很看得起他,他也愿意学习。村里这些孩子里头,不读书的也就算他顶好。不过也是逼得没办法。幸而,年轻时吃苦不算苦。”
陈爸的话充满生活哲理,雪秀深以为然。
早饭过后,陈虎来找雪秀,问上街要不要搭车。
雪秀说自己骑车去,省得回来时麻烦。
一年时间并不长,显然雪秀的心态就变了。从前走在大街上,她还是个怯生生的学生,如今也算是个独立的大人了。路上遇见熟人打招呼,包括见到若飞妈,她都足够沉稳从容。
看见她的瞬间,雪秀感觉她又消瘦了不少。早晨还不是很热,可她却汗如雨下。白毛巾搭在肩膀上,锁骨分明地突显出来。她不停拿毛巾擦着汗,脸皮也更显蜡黄。
她穿一件天蓝色上衣,脚下的裤子很宽大。神情依然温和,脸上却写满倦意,让人不由觉得,她在用全部的意志力来维持耐心与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