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晟结婚的日子挑出来了,考虑到孙蓉肚子里揣的娃,日期很近,婚事看着挺赶。 证先领了,趁着孕肚未显,婚纱照紧急拍了一套,能用钱买到的都简单,礼服婚纱金器首饰,两家人一聚头,商场一逛就全出来了。倒是关于在哪摆酒有些头疼。 本来想着是摆三场,双方老家各一场酒店一场,考虑到孙蓉月份浅不宜劳累,商量了一番缩减到两场。一场许家办,两家隔的距离也不太远,亲近点的客人直接请过来,另一场在酒店,除了亲朋好友外,请的多是同事领导这类体面点的客人。 重心肯定得放在后者上。许家老家有点偏僻,近两年虽说捐款造路改地发展得像样了些,但还是嫌穷,不方便,就算花大力气整出个场地,也注定不太漂亮。许家作为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儿子结婚这种大事当然要好好办一场,热闹是热闹,但乡下地方,俗气是难免的。因为有了个俞雅,两夫妻私下商量不能给亲闺女丢脸,而且俞家也是必须得请的宾客——即便许父许母有自知之明清楚两家的差距,也想尽量做得漂亮些让人家看看——就想寻个高档酒店好好地办。可要一者时间太急,又没有提前预约,一者酒店宾馆里那些黄道吉日的安排都很紧俏,看得上的酒店大多都被包出去了,位置不好或者太小的厅又看不上眼……结果要请的人都差不多拟好单子了,婚礼地点还悬而未决。 眼看着一天天过去,许母先急了,儿子儿媳妇一辈子的大事她也不想将就啊,打电话探听了一下俞雅的口风。俞雅先前让给格外留出几桌,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她那些亲近的朋友该捧场都会来,估计还会有些不请自来的,上门都是客位置得排着。听到许母有些支支吾吾略显难为情的询问,俞雅直接就笑了。这值得什么? “妈,等我打电话问问——都是小事,别急。”她安抚道。她常年活动的中心是在市里中心区没错,但身份摆在那,离了这范围想找点人脉也不是难事。考虑到许父跟许晟活动的范围就在镇上,先跟许母圈定了附近几个挺有名气的酒店,抄起手机就开始查通讯录。 沈湛清饭桌上出现最多的当然是搞实业的,其次才是金融圈。不拘大佬还是潜力新人都有,反正喝完酒侃起天来都不分彼此。俞雅有时候也会过去混混,自然认识不少人。 不是什么大事,她没找行业顶层的大佬,不至于。最后戳了个跟沈湛清相熟的二代,家里做餐饮住宿这一行的,几句话搞定。没等一会儿人家经理的电话直接打过来,她告知日期三下五除二选好了厅,酒店有几家合作单位可以提供婚庆,她就顺便连婚庆也给订了。 跟婚庆又是一通电话,了解情况之后挂掉,先告知许母事情搞定了:“妈,是熟人,场地费跟服务费都给打了对折,我留了你号码,菜单过后有人会发给你,选什么菜色你跟阿姨商量商量。酒水没订——这个我们私下准备。”菜色上面酒店赚的其实不多,贵的是酒水,这一块自备能省下不少钱,俞雅当然替许家人这边多考虑些。 “还有,婚庆我帮忙问了,跟这家酒店合作惯了的,价格档次也还合适,对方说了,无论选什么档都给打八折。这个我发给哥,让他跟嫂子挑吧。”见许母喜不自胜,满口叫好,俞雅转头给许晟打电话交代了一下,把婚庆的号码甩给他,搞定。 一会议室的人鸦雀无声看着老总终于结束电话,被这位难得接地气的行为搞得目瞪口呆。俞雅慢条斯理放下手机,转头看了眼墙上的屏幕,眉毛一挑不威自怒:“轮到谁了?” 战战兢兢立了毛半小时的倒霉鬼一个哆嗦,翻半天忘了自己讲到哪,于是只好从头开始。 沈湛清很快就知道俞雅跟某个小伙伴的联络,下午来了个电话:“许晟的婚事?还缺不缺优惠?” 俞雅觉得好笑:“都半价了,还给优惠?”再优惠下去就差白送了。 沈湛清有点遗憾:“那么自觉啊。”都没他什么用武之地。 “替我谢他,还有红包归你了。”俞雅弯了眼睛,“好歹也是个大舅哥,礼金不能少啊。” 沈湛清低低一笑:“小事。不过讨好了大舅哥,他能帮我在我女朋友面前美言几句么?” 俞雅哼哼:“这要看男朋友够不够诚意了。” 沈湛清想求婚已经想了段时间。婚戒早就订做好,就是没遇见合适的时机求。感情是已经到火候,俞雅的态度却有点高深莫测。俞雅能力强手腕高,性格也极为独立,她的思想跟一般女孩儿不一样。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结婚是一件繁琐的事,因为它带来的一系列后果都需要权衡。沈湛清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在不确定俞雅的想法之前,宁肯暂且拖着。 黏黏糊糊一通电话,俞雅心情不错。看了眼时间,内线秘书送下午茶。 * 对许落落的安排,并没有让俞父有什么疑虑。 俞父没有什么男女偏见,他从来都认为工作是塑造独立人格并且让人更具魅力的事物——详情参照他对俞雅的支持。俞母他是管不着,一切她开心就好他都无不可,而许落落他是觉得更应该加强修养提升自我的。这位大佬的思想觉悟颇高,钱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所以他更看重人更深层的东西也难免,既开明又有高要求,一般人很难搞懂他思维。 当然对于这个女儿,心有愧歉的俞父很舍得,家里也有足够可供她挥霍的金钱,许落落要是不想工作,想找点什么感兴趣的事物打发时间,他也挺赞成——许落落决定继续工作,俞父也就在集团内部专门挑选了下,拣了家人员构成简单效益中等的子公司将她安排进去。 许落落从小到大的资料他那都有巨细无比的备份,他知道这个女儿也就是普通人的水准,所以对她并没有多少期待,一切都奔着叫她轻松来。 许落落被叫到俞父书房里时还很惴惴不安,捧着一个文件袋出来就有些发懵。 她回到自己房间,发了一会儿呆,再打开纸袋看一眼公司简章的封面,忽然捂紧胸口露出狂喜的表情。啊啊啊是这个公司!俞父竟然将她安排到这个公司! 火速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群,给文件袋拍了个照,开心道:“嗷嗷青青,我要跟你一个公司了!” 王海青最近忙得团团转大家都知道。前组长因故被辞退,她这个副组长临时顶上,整个项目的压力都扛在肩上,组内成员还极难搞,既要忙工作又要对付各项撕逼她天天哀嚎自己快掉光头毛了迟早得疯掉。所以王海青没冒出来,反而叫另两个浮出水面。 “啥?”李媛很惊讶,“蠢落你要去金科?这么想不开!” “金科虽然人员简单,但是竞争压力还是很大的。有青青这么个前例在,你还敢进去,真是有胆啊。”罗水方当年在这一窝里成绩最好天赋最高,只可惜毕业后因为各种原因拒了大公司的OFFER,自己回老家创业去了,现在做的果蔬生意规模也挺大,严格分类应该算物流。虽然离本专业的事物远了点,但毕竟天天窥屏小伙伴的生活,眼光还是在的。 罗水方想想又道:“不过落落还是做的HR?那跟青青的工作性质不一样。” “还不清楚,”许落落说道,“得先看看岗位资料——是我爸把我安排进去的。” “等等,”安静了一会儿,李媛先炸了,“所以说,不是你主动要去,是你爸把你弄到的金科?”她控制不住吐槽,“不让你享享福却让你去受难?俞氏总部随便弄个小位置都比你去金科强——你爸到底在想啥?你哥一进去就是副总,那个女人还拿着个投资公司,你就在金科做个小小的HR?俞家是不是想把你发配?” 罗水方中肯道:“这个……大概也是想让落落先历练下吧。”她想得还比较全面。许落落在原本那个公司做的就不咋样,金科比那肯定要好,她要是能适应,做爹的肯定不会吝啬再给女儿一架阶梯。真要一步登天什么的,那才叫人胆颤。 “哎呀,方方你一点都不懂!”李媛急了,“这是态度问题!俞家这样的豪门,地位有多重要啊。明明把落落认回去了,却压根没做什么对落落好的事,这不是拿落落当可有可无的边缘人吗?蠢落啊,我早就说,你一定得争!不争就什么都没有!” 金科虽然是家不错的单位了,但跟俞氏国际核心的那几家公司相较而论,还是远远比不上的。更别说青鸟了——俞雅的青鸟虽说放在俞氏国际面前有差距,然而单个拎出来绝对是佼佼。许落落怎么想暂且不说,李媛这种局外人对此是很气愤的。明明许落落才是俞家的亲女儿,可是什么好处都是俞雅拿走的,想想就不公平啊。许落落也太软弱,最好的人生都被抢走了,她就不能为自己多争取些吗! 许落落看着看着就把手机倒扣,手指紧紧抓着文件袋,用力到指骨都有些发白。本来很开心的……可是瞬间那些美好的情绪都像是被黑洞吸走了一样,消隐无踪。 晚饭并没有食欲。强颜欢笑陪俞母吃了点,上楼窝在床上好半天都还难受。 看到王海青单独发过来的信息时她正失眠。 “恭喜啊哈哈,欢迎来金科!”王海青跟她说,“少听圆圆瞎讲,金科其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了,特别锻炼人——你别看我忙疯了,天天骂天骂地骂蠢货,可是付出真的是跟回报挂钩的,老实跟你说,这个项目要能做下来,不算组内提成,光是个人奖金我就能拿至少十万。如果这次能侥幸转正,组内所有人的提成都有一部分归我,我每年的工资少说能翻一番。哈哈才做两年我就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努力冲一把,我的梦想是五年爬到科长。再说了,金科是竞争机制,HR的权利很大的,有你爹在后面坐镇落落你绝不会吃亏——相信我,来金科锻炼准没错!” 如果早些看到这话,许落落或许还会觉得安慰。但她现在满脑子都被李媛的话充斥着,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李媛是那种参与微博骂战能跟人对骂通宵的人。她脾气不好但心地挺善,对朋友也是掏心掏肺的那种,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也想温柔体贴小鸟依人,偏偏命不好。小时候父母闹离婚,她妈没想开吞了农药,救回来也没撑过多久。她打小斗继母战继弟,因为尝过太多没有钱的滋味所以把钱看得很重,但确实没什么坏心。 许落落知道李媛的话其实挺偏颇,因为成长经历的缘故李媛的戾气一直偏重,总把人往坏了想,但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句话戳中了她的心,而她耿耿于怀的也恰是这些。 她与俞雅真的是云与泥的差距吗? 可是,倘若她是从小就在俞家,倘若被抱错的事没有发生过……她是否……也能是云? * 听闻下周一许落落要去上班了,俞母可高兴。 她一个电话把小蕾叫出来,周末大清早就拽着许落落出去扫荡商厦。她就像所有欣喜于孩子长大的母亲一样,各种样式的职业套装与配衣服的包包鞋子都给扫了一圈。 “来块女士表吧,”俞母忽然想到,“手表!出门手表很重要的!” 于是带着完全懵圈的许落落转战场。俞母小蕾两人挑半天,给选了款体面又好看的表。 “造型要不要也做一个?”小蕾提议。 许落落清汤挂面惯了,很少化妆。长得并不丑,但也稍嫌寡淡些。进俞家后被俞母各种折腾,做过头发做过指甲做过SPA,还被小蕾紧急补过化妆课,这才看着稍微像样。这会儿也没什么发言权,乖乖被带进造型屋,从头到脚都给整了一遍。 俞母非常满足。 老实说许落落这种才满足她对女儿的幻想。 俞雅打小就独立,因为金融天赋的缘故,俞父盯她盯得比谁都紧。性子又很坚毅,她的事俞母很少能管得着,养这女儿从没她用武之地啊。俞睿出现青春期的反应时好歹俞母还了解,大半夜跑出来内裤这种事多好笑,而俞雅连第一件文胸第一盒卫生棉都是自个儿解决的,俞母可哀怨好久。虽说俞雅贴心得要命,但俞母有时候也会想,她俩是不是反了一反,别以为她不知道,俞雅可老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当然,她每次都会被哄得很开心,这就不用多说了…… 周末晚上俞睿是回来吃饭的。 许落落乍一眼看到他还有些惊讶。俞睿忙就不用说了,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俞家出现的次数比俞雅也多不了几次。俞父放权之后慢慢减少了自己的存在感,俞睿作为下一个当家人物被各方关注,她现在看报纸杂志财经新闻,偶尔也会见到俞睿身影。 吃完饭俞睿递给她一个车钥匙,对她笑笑:“妈说你还是不习惯司机,那寻常上班还是自己开车吧。你别嫌弃这辆车是我的旧车,我翻遍了车库,就这个最好看——落落你先随便开着,就当用旧车熟悉路况了,撞了也不要紧——过些日子我有空了,带你去买辆新的。” 许落落都惊呆了,然后马上反应过来,露出个腼腆的笑:“谢谢大哥!” 车子其实还很新,压根看不出这是辆旧车。她不懂车,只觉得颜色很好看造型很优美,后来偷偷用手机扫了车标一搜……玛莎拉蒂倒还是听过的。然后开出去的时候别提有多小心了,唯恐自己的渣渣车技唐突了豪车。 * 俞雅不是故意给家庭聚会放鸽子的。 俞母打电话跟她说庆祝许落落新工作的晚宴时,她已经拖着一群手下加班加点快一礼拜了。虽然觉得自己不该落队,但她却是真没空。 最近她盯上一支境外的股票,觉得很有意思。一整套分析下来,确信值得一搏。这边刚开始收拢并筹集资金做准备,那头各方刺探又开始了。多的是人想知道她目标是什么,就算不能抢一步占先机,跟着吃肉喝汤也好啊,其中就有董为复这贱人。 她都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该气好了。董为复这种人,一方面嫉妒她顺风顺水老想着给她使绊子最好叫她摔得粉身碎骨拼都拼不起来,一方面又比谁都肯定她的眼光,天天想着不劳而获。她倒是想下坑,但遇到这种记打不记痛只要没一口气碾死就会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爬起来甩都甩不掉的人,她也是没辙了。她总不能把董为复给弄死,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跟小强苍蝇老鼠一样晃来晃去,恶心得要命。 赚钱最重要,她这么安慰自己——先拿下这一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