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谢桥镇。
温暖如春的药王谷医馆。
二丫已经睡着了,睡得极香甜。小小的脸蛋上,漾出两朵细小的梨涡。明黄的烛光照着那张漂亮的小脸,明明灭灭。
嘟嘟。
她说着梦话,笑得很开心。
嘟嘟是谁?
半夏躬身看着那床榻上可可爱爱的孩子,扭头问坐在桌前的花无言。
花无言不搭理她,以手支颐,歪在桌前假寐。
半夏看了一眼锦帐中昏睡的灰衣少年,颇为无趣地倒退着回到桌边。
小姐,我可熬不住啦,我睡去了。要不,您睡我房间?天怪冷的,您难不成要在此枯坐一夜?
花无言闭着眼,摆摆手,半夏扁扁嘴,打着哈欠回自己房睡去了。
一夜枯坐,也无心睡眠,摊开一本书,便看起来。可是书上写着什么,却全然看不进去。天冷如冰,手脚俱寒。她看着窗外的雪花,怔然出神。
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寒冬,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一片片,一簇簇,绚然绽放。她坐在湖心亭,钓鱼。天地一白,四下寂静。那少年走来时,她根本没有留意。那天,他穿着一袭白衣,衣上只袖口绣着一圈水绿色流云纹,足踏一双白色履云靴,头发乌黑,只用一条白色丝带绾起,皮肤白皙,眸色清亮。她在湖心朱亭,他在湖岸边。遥遥地投来一抹波光潋滟的微笑。二哥领着他,穿过湖心花园。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一条细细的垂线上,冬雪垂钓,是磨练心志的极佳方式,十岁的她,正和师傅学习针灸。她并不喜欢钓鱼,但师傅说,她心思太重,钓鱼能让她彻底放空自己的心。
浮漂动了,她激动得不能自已。
鱼拖着她在亭子里打圈圈,她就没那么兴奋了。
一条巨大的鱼,她全力攀在柱子上,不想放弃她的战果,直到鱼儿把她拖进水里,她依然没有松手。她听到有人跳下冰冷的湖水,救了她。是那个白衣少年,二哥叫他傅流云。他在药王谷住了二月余,从冰雪覆盖的隆冬,住到春花灿烂的早春。他和二哥关系很好,经常形影不离,同吃同住。她本来跟二哥不太亲近,但因为他的到来,她便总找机会接近二哥。给他做些小糕点,讨他欢心。后来她知道,他并不爱吃甜点,他也不爱搭理她。
吧嗒一滴泪水落在书页上,她忙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可眼泪越擦越多。
再后来,她选择离开药王谷,离开九州城,远离和他有关的一切。
边城的谢桥镇,远在天边,远在北地,听不到他,看不到他。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她还是会想起,那湖边白衣似雪的少年,穿过雪幕朝她走来,带着一抹璀璨的光环。
天亮了,淡淡的天光透过窗帘,漏了进来。
叶寒凉睁开眼睛,看到趴在桌边睡着了的女孩,那身姿……
阿七。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孩子。
花无言惊醒,看到叶寒凉站在她身边。她揉揉酸痛的脖子,苦笑着看着他。
昨晚,你倒在医馆前,还有那孩子。你中了断肠散,毒入肺腑,我已给你服了还魂丹,只是暂时控制毒发。回头叫半夏给你收拾一间房,你自己好好的运功解毒吧!你既然醒了,我便无需担心了。至于,那孩子,她中的是鬼阴掌,我……我尽力而为……
说罢,她看了那孩子一眼,心中万分愧疚,叹息着退了出去。
鬼阴掌,纵然她医术再高明,她也救不了她了。
叶寒凉端坐在那孩子身边,默默地运功逼毒。二丫中了鬼阴掌,若不及时救治,她活不过三天。二丫因他受牵连,他再无脸见贞娘。昆仑宫如今也不知怎样?当初,是他自己将谢桥镇拱手让出,因着谢无涯的缘故,昆仑宫未在谢桥镇留一兵一卒。在谢桥镇,他就是一个瞎子、聋子。所以贞娘才得以藏身在谢桥镇那么多年。
二丫爬起来,看着叶寒凉痛苦不堪的样子,哇地哭起来。
嘟嘟,嘟嘟……
她哭得伤心,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叶寒凉将毒逼出,一口黑血狂吐而出,脸白如纸。
二丫,莫哭。
他擦干净嘴角的血迹,看着那哇哇大哭的孩子,不知要如何安慰她。
花无言端着早餐进来,两碗浓稠的药粥,一笼雪白的馒头和一屉喷香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