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舔了舔被鲜血浸泡的唇,又问了他一次:“这是什么?”
“镇魔锥啊。”男子回过神来,说道:“镇压心魔的,已经很多年没拿出来给人用了,今日可算是见识了。听说这玩意儿扎进心脏里头等同于凌迟之刑,不过看你那样子,似乎也没有那么夸张,大概是被人传得邪乎了。”
唐九没尝过凌迟之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受,但镇魔锥扎入心脏的瞬间,他觉得生不如死,绞痛感自心脏蔓延至全身各处,连任何一个细微的毛孔都不放过,那是比先前遭受天雷反噬还要疼痛百倍的折磨。
他之所以强撑着没昏过去,是因为他的脑海里一直传来青冥的声音。
青冥在跟他传声,一刻不停地叫着“主人”。
青冥问他在哪里,问他发生了什么,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一遍一遍地问,不停地问,不停地叫他,但唐九都没有回他。
唐九明白此刻能来救他的人只有青冥,但他又不希望青冥来救他,一方面,他不想暴露青冥的身份,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青冥。
出晴山苑之前他还在训斥青冥,并且还罚他跪到自己回来为止,除此之外,他见到唐薪的那一刻,心里又在盘算着跟青冥解除契约……
“强行取下来,会如何?”唐九又问道。
男子丢掉笔,拿起文书朝唐九走过去,说道:“嘿,这玩意儿一旦戴上,就别想取下来了,取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入骨冰寒掐断了尾音,男子保持着方才说话的姿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断了气。
唐九察觉到冰灵场的气息,余光瞟向门口,看到深青色衣袍一闪,沉香不由分说地穿透满身污血侵入他的体内。
“主……”青冥叫了一半就发不出声音了,他怔然地望着遍体鳞伤、满身血污的唐九,两只拳头握得青筋暴起,胸口像是承受着磐石的撞击,疼得要疯。
“你怎么……找到这里了?”唐九艰难地睁大眼睛看着青冥。
星朗跟在青冥身后也走进刑房,一看到刑架上的唐九,便忘了怎么呼吸,“我靠......”
唐九瞥见星朗,开口想对星朗说话,却被青冥用手指按住了双唇。
“别说话了。”
青冥闻着香甜的血味儿,极力克制着纷繁错乱的情绪和欲望,将唐九从刑架上解下。
“青冥你看这里,这是什么?”星朗指着唐九胸前的锥状物。
青冥自然是注意到了,只是这东西刚好位于唐九心脏的位置,他看到此物的那一刻仿佛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人生挖活剥,他极力克制着才始终保持着冷静。
“别碰那个.....先离开,回南境。”唐九跟青冥传声道,他身体瘫软地倒在青冥身上,眼前一阵阵发黑,已经支撑不住了,他想去抓青冥的胳膊,但手指无力,根本就抓不住。
青冥握住了他布满鲜血的手,发现比他自己的手还要寒凉,他将唐九抱起,传声问道:“你明明醒着,为何不理我?”
唐九缩在了他怀里,终于安心地合上了眼眸,还是不回答。
青冥不再问他,由星朗往前开路,他抱着唐九跟在其后绕出了地牢。
……
离开七孚宫的地界远比进来时要困难重重,他们走出地牢后,发现身处一片密林之中,湿漉泥泞的地面上随处可见散发出红蓝荧光的植物,有些植物还能满地乱跑,时而从他们身旁飞蹿过,时而又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堵住他们的道路。
“这里地方好瘆人啊,青冥你认得路吗?我们该往哪里走?”星朗踢了一脚地上缠住他脚踝的蓝光草,问青冥道。
青冥看向怀里似乎是昏过去的人,问道:“你还醒着吗?”
唐九没有反应。
青冥说道:“他应该是昏过去了,我的冰凌网已经被他们破解,七孚军恐怕很快就要追过来了,我们尽快离开,往南走吧。”
于是两人一路朝南方飞去,但还没飞多久,就察觉到前方有魔息正迎着他们而来......不对,不只是前面,而是四面八方!
源源不断有紫黑魔息自远空迅猛地围堵而来,转眼间化身成七孚魔军将他们拦截,正是先前被青冥的冰凌网所困住的那批人。
“抓住他们!”
为首的将领身长七尺、虎背熊腰,他一声令下,魔军阵列的刀光剑影如潮浪般滚滚翻腾,高昂的冲锋声响彻山林。
青冥正准备出手迎敌,却被星朗按住肩膀,只见星朗拧眉望向四周不断朝他们逼近的魔军,对青冥道:“你们先走,你可要护好他,我还等着他帮忙找付闻呢,他要是死了我可饶不了你。”
“星朗兄......”
青冥看到星朗紧合上了眼眸,那柄星朗剑再次被召唤而出,待星朗再次睁开眼睛时,眼里绽放的光如洒落在瀚海之上的茫茫星影,又仿若郎朗晴日,明媚流萤。
“万剑星陨,看招!”
随着星朗一声呐喊,霭霭林间那道蓝光刹那间一变十、十变百………万道剑影铮铮然直冲云霄,反冲而出的冰寒气浪将那群打头阵的魔兵冲散出百丈远,又将其封冻成了一个个人形冰雕。
青冥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护住唐九一路朝南方飞奔而去,上空的万道剑光在苍穹中炸裂成无数寒星飞陨而下,星落成冰,冰落如雹,坠落的寒冰又化身为无数剑影,与前赴后继的魔兵奋力厮杀……
*
兮寰殿门外,汤秦和常拾并肩而立。望见天边陨落的星辰时,常拾将手中杯盏握得粉碎。
一旁站着的随侍何鸣允吓得一激灵,忐忑地问汤秦道:“尊主,是否调集七孚谷的七孚军前来——”
“不用了。”汤秦说道,“你去查清楚这两人的来历。”
何鸣允应下,转身下了殿阶。
汤秦抬头望了望魔域的天色,按理说一连三日的雨天过去,是该放晴了,但此刻仍旧是阴云蔽日,空气也寒潮如冬雾。
魔域要变天了。
“方才那是什么剑法?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历?该不会是神族?”常拾一想到自己方才被那臭小子拽住胡须胡乱扯,就怒不可遏。
汤秦摇了摇头,“不会是神族。”
“那还能是哪族人?总不会是灵族?”常拾说道,“还有前几日南境汀州岛的灵场骚动,莫非就是这两人?”
汤秦这次没答话。
“尊主,无论如何,那孽障突然现身这件事,要尽快告知四境。”常拾满面愁容,“不过这事实在是蹊跷,他当年明明身陨覆灭了,怎么会又重生了?还敢硬闯七孚宫劫狱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