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懐见苏皖露出的一双眼眸仍有疑色,一瞬间慌了神,手心都出了汗。
他连忙躬身拱手,不再直视她们。
“在下并非孟浪狂徒,若是不信,那边就是我家的马车,小姐可瞧瞧的。”
苏皖这才抬眼瞧去,依稀可望不远处停着一辆看起来并非寻常人家用得起的马车,于是狐疑地又和墨音打了个眼色。
墨音意会,于是问裴懐:
“你是何故家子?”
裴懐更端着礼数,腰身屈了几分。
“家中只是区区商贾之家,挣得一些体面营生,不值一提。这里是皇家佛寺,乃为家中庶子,我奉父令出门看顾族中生意,归家途中瞧着小姐似有难事,这才大胆停在寺前。”
苏皖想起,秦嵘确实有规定,经商者没有资格靠近似广灵寺这样的皇家重地。
他礼数周全,衣料做工不凡,似乎并非什么无礼无名之辈。
且他肯为了萍水相逢之人冒大不韪停在广灵寺前,好似人品也还算过得去?
裴懐见苏皖迟迟未开口,深怕她强撑着疼痛,于是想了想,连忙拽扯衣袖,把两手都乖乖缩在袖中。
“在下的手隔着衣裳,保证绝对不触碰到小姐一分一毫,且今日之事,在下绝不会往外多说一句话,小姐大可放心。”
说完,裴懐略微抬眸,当一双焦急又充斥真诚的眼睛露出,与苏皖四目相对时,苏皖忍不住微微一滞,忽而觉得无比熟悉。
曾经,她也看过这样一双干净的双眼。
那是阿怀的眼睛。
苏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阿怀还在冷宫里呢,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富家公子,出现在这里?
但因为这样一双同样澄亮的眼睛,苏皖忽而就软了态度。
她定了定心神,这才对着墨音开口道:
“天色渐晚,我们不快些赶回去是不行的,既是天垂怜,叫这个好心的公子路过帮手,也就不要再拿乔了。墨音,你先去下头寻婆子们上来帮忙,我……”
说到一半,她再度看向裴懐,与他一双眼眸相对。
“我相信这位公子。”
只一句话,裴懐就觉心房似天鼓楼那夜般,勃然悸动。
他终于直起腰身,认真回望苏皖。
想了想,他转身蹲在苏皖面前,亮出一个后背给她。
“小姐别怕,在下定护你周全。”
墨音看着苏皖笃定的态度,终于松了口,扶着苏皖慢慢放在裴懐的背上。
“我家小姐乃是贵家嫡女,不是你一个商贾庶子冒犯得起的,你若信口开河,叫我家小姐有何闪失,你自己且掂量掂量!”
墨音冷声威胁着裴懐,裴懐点点头,静默不回话。
“小姐,您别怕,墨音一定很快就回来!”
说完,墨音看了裴懐和苏皖一眼,随即快步走下山去。
而等到只剩裴懐和苏皖两人时,周遭都显得安逸。
裴懐能感受到苏皖柔软的身躯就这样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也能感受到她轻微的气息吹拂过他的耳廓。
吐气芳香,纵隔面纱,仍无法忽视。
裴懐忽然就忆起了,这是熟悉的栀子花香。
今年的栀子花还未绽放,但像苏府这样的人家,去岁定然采买了足量的栀子来制香,足够苏皖用到新年的栀子盛开。
心下动荡不已,裴懐忙强忍悸动,微微侧目。
“小姐,可好了?”
苏皖下巴轻靠在他的肩头,感觉到他很瘦,隔着衣料似能触碰皮骨般。
她心想,商贾庶子,只怕日子并非那般好过,可能归家完了还得受罚,但他却肯出手相助陌路人。
一瞬间,一颗悯心再起,她柔声对他说:
“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