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所以这种说法不成立。只是个巧合,巧合。”她严肃地和我击了个掌。我们上到二楼,绕过藏书区推门到走廊外。
走廊外四下无人,我心想安妮妈妈不是敌人,没必要瞒着她,于是就把昨天捡到的银色子弹壳亮出来给她看。她接过弹壳的同时,轻松的表情也随之消失。
“如果那场事件不仅仅是场大火,而是场屠杀,你会作何感想?”我说。
她没回答我。
我把我迄今为止收集到的所有关于修道院的事全都告诉给了安妮妈妈,包括从资料库里打印出来的照片和文稿,从茉莉处听到的说法,还有自己的推论。
她听完手双手插在胸前来回走着,皱着眉头时而看看地面时而瞄一瞄我。
栏杆外的小鸟飞下来藏进树冠里,喳喳的叫声还留在外面,树荫下的那只小狗依旧很没精神地躺着,小猫今天没陪在它身边。远方蓝天下的大海闪耀着日光,凉爽的海风时不时从山下吹上来带过宁静的街道,时节正值初夏。
那些亡者生前也一定吸着一样的空气,看着同一片海,沐浴着相同的阳光吧。
我闭上眼,年轻的修女在大火中哭喊着向我奔来,燃着火的双臂紧紧抓住我把我也点着,光是迎面袭来的风,就已经炎热地能把人点燃了,打进背后的子弹,肌肉燃烧的灼痛,肉体损坏的速度如此之快,快到一秒就打破了「自己还有救」的妄想,一下就明白自己今晚会死在这里,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那种感觉就是绝望吧?面对既定现状的无能为力。像被车碾成两截还活着的人,在地上吃力地爬着,还试图把露出的肠子塞进半截体内,又无力回天的那种烦躁与不快。
“其实。”她从口袋摸出同样一枚子弹壳:“我也捡到了。”
“你有什么想法?”
“我有听过一件事,和博士你的说法也许对的上。说是圣女并非在修道院内失踪,火灾发生的后半夜,圣女她带着两名主教和几名护卫离开了修道院。所以才在哪都没找到圣女的遗体。”
我想了想:“在结果上和被绑架走差不多,但出发点可截然不同。同样结果下也许有和预想完全不同的出发点与真相,倒也算开拓了思路。”
她冷眼扫来:“所以你怀疑这场屠杀是我的人干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我举双手投降:“我怎么会妄下定论呢?我绝对信任你。”
“阴阳怪气!”她白了我一眼,我又坏笑着捉弄她一句:“说不定是你姐姐干的。”
“呸呸呸!!!”
她把弹壳和复印稿塞回给我:“这银色的子弹确实是我们星球的工艺,我在老船长家里就见到过。但你要知道修道院的事件发生时我们都还没降落到莎菲雅上,而且你也清楚酒桶大叔和香草阿姨的性格,我们都是很热爱和平的,最没理由干这种事。最重要的是,我们有比这子弹更厉害的武器,这些都是淘汰的东西。”
“我也不懂,但我说了我信任你的。全凭直觉,基本看一个人的眼睛就可以知道对方说没说谎了。”
“哦,是吗?我看人也非常准,你也让我好好看看?!”她凑近了盯着我,清澈的眸子打着转还发着亮光。突然靠这么近让我有些难以呼吸,尤其是那淡淡的香水味。我后仰拉远了些靠在栏杆上。
我说:“我所认为的最高等级的信任就是:当所有人都不相信你,眼前呈现的证据也不利于你,并且我的理性也叫我别相信你时,我转而抛弃理智去遵从自己的内心,盲目地信任你。这才是至高无上的信任。”
“你说的盲目的信任有谁能做到?我也许很难做到,别说信任我女儿,我连信任自己都很困难。”
“嘿,其实我也做不到。”我耸了耸肩:“都说了是最高等级的信任,何必把自己逼到绝境上让自己做那么艰难的选择呢?而且,抛弃理智的信任也是三分信任七分愚蠢。”
她听了叹了口气,趴到栏杆上望着大海沉默了。
又一阵海风从山下吹来,吹起她的头发散落在眼前。她也学着我转过身背靠栏杆,我们的目光对到了一起。
她把目光避开,如噎在喉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之所以这个样子,是因为,因为我也不是非常信任,我也开始怀疑火灾的真相究竟是不是我所设想的那样,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抢过她的话。“不需要把事情做到那么绝对,哪有绝对好和绝对坏?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你不要因为自己没办法全身心的信任谁谁谁就开始怀疑自己。”
“嗯。”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我的手上,又立刻缩了回去。
“现在又开始进入休眠期了吗?”
“嗯,真可惜,才刚恢复又开始休眠了。这次可能要等到下午才能恢复了。”她仰起头望着蓝天。
“有什么办法能帮安妮妈妈加快休眠期结束吗?”
她冷眼甩来,看着我忍不住笑出来,噘起下唇学着念念的语调说:“如果能吃到热腾腾的奶酪蛋糕的话,也许就能缩短一小时的休眠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