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库?”季雨寒吃惊的重复了声。 马车里,风靖寒提起,过几日让古管家将钱库移交给她一事。 钱库,季雨寒可不陌生。 风家家产殷实,各类田庄店铺加起来约莫几十万。即便是现银也有数万两,每月还有数千两进账。 大部分银钱都是以银票形式保管。现银也不过千两银子,要用钱时才去钱庄兑换。 为防风险,风家自有的银票与对外流通的银票不同,采用的是特殊印鉴。 仅风家几位主子及古管家才能持票兑换,其余人拿来也无用。 早上风靖寒给季雨寒的,是对外流通的普通银票。 而这几万两现银目前暂由古管家保管,他保管钱财的厚实钢化保险柜,就是钱库。 如今,这个钱库要移交给她。 季雨寒觉得压力山大。 “古叔年事已高,去年向我告假,我已准了。”风靖寒拉过她手,又柔声道:“靖雪出嫁后,古叔便会告假。这段时日你多学着些,我会再派两名丫环协助你。” “还有两名丫环?”季雨寒苦恼的皱眉:“节气名都快让我取完了。” 风靖寒想到她现在的四个丫环分别名为白露、秋分、立夏和谷雨。 便又笑了笑:“你可有不满意的人?可以换掉。” 不满意的人? 她低头想了想。 “嗯?”风靖寒见她模样,问了声。 “她倒也没做错什么,我只是怕她不甘平凡,会做出什么错事来。”季雨寒说的是白露。 她说的人,风靖寒似乎有印象,斜挑的眉眼,很是不安分。 季雨寒受伤那晚,风靖寒听到她与秋分在房外小声说着什么,大意是猜测他会不会纳季雨寒为妾之类。 “她怎么了?”风靖寒假装不知情,继续问道。 “没什么,姑且先留着吧。”季雨寒摇摇头。 季雨寒不愿委屈自己,所以此前她对自己疏离,所以昨晚她不愿与他更近一步。 风靖寒明白,所以他也没打算让她委屈。 她如今虽说不抗拒他,却也是他在主动,她被动接受而已,他想慢慢来。 其次靖雪议亲在即,庄里上下还将忙活一段时间。 元宵后各地店铺田庄将进行结算汇报,他怕是又有一个月抽不开身。 古叔即将告假,她须尽快接手庄中事务。这些事,她早迟都是要学的。 父母离世,他的师父慕容清风是风家唯一的长辈。季雨寒的事,理应告知于他。 而且,她曾提到过还有一个亲人舅舅。待靖雪的事安排好后,他会帮她找寻亲人。 若找寻不到,风靖寒打算让杨子炎的父母收她为义女。 这些心思与安排,风靖寒并未告诉季雨寒,他目前的心思,正如他师父慕容清风的话:俘获意中人芳心。 只是他的意中人,是个思维独立,性格要强的女子。要俘获她的芳心,要比常人多花费心思。 “她们是你的人,你作主便是。”下人□□也是一门学问,风靖寒不会多加干涉。 季雨寒虽说单纯善良,却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灵透,许多事一点就懂。 白露的不安分,她早已察觉,只是善良作主没有狠下心。 善良,既是她的缺点,更是她的优点。 “哦,庄主让我管钱库,若是哪一天我监守自盗,携款潜逃怎么办?”她手还放在他手里,季雨寒使坏的抓了抓他手心,被他一把握住。 风靖寒眼神深黯下来,捏紧了她手,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一行为非常勾人。 “我会把你找回来。”风靖寒顺着她话答了。 “啊,你的第一反应竟是觉得我真会这样做?!”季雨寒郁闷的看向他,还什么把她找回来,说着说着,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都忘了以风靖寒的情商,哪里会说好话哄她。 风靖寒:“……。”人生处处是陷阱。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他。 “你二人为何事争吵?”伊红园里林紫烟推开房门,朝屋外两人问道。 自脂粉铺回来后,秀妍二人便争论起来。 另一个小丫头才跟着林紫烟不久,性子急躁,只嚷嚷道:“今日在丽人斋,我看见风庄主陪着一位姑娘选脂粉。” 林紫烟蹙眉:“哪家姑娘?” 秀妍瞪了小丫头一眼:“胡说什么,哪里是正经人家姑娘,不过是那季雨寒罢了。” “是她?”季雨寒的名字可比某家姑娘更让人忌惮,林紫烟脸色苍白了下来。 “方才秀妍姐还不让我说呢。”小丫头不服气的争辩道。 “姑娘别多想,那季雨寒只挑了些便宜货,还是自己付的钱。想来她与风庄主……。” 林紫烟回身,走进房内。 便宜货…… 再贵的东西又如何? 拍卖会那日,风靖寒二话不说送了她一条价值千金的项链,让伊香园众人羡慕不已。 可事实究竟,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自送了她项链后,从未见过她,连过问一句都没有。 他与季雨寒一同挑选脂粉,价钱倒是其次,风靖寒肯花时间陪一个女子做这些事足见两人关系。 大年初一,万物复苏焕然一新,林紫烟却觉得整个世界都灰蒙了。 伊红园的老鸨殷娘从业多年,比其他人看事更为透彻。 殷娘虽从事特殊行业,却也不是万恶不赦之人。林紫烟这种落魄世家小姐,坠入泥潭也是可惜。 且这林姑娘清高自傲,不屑于与伊红园其他姑娘多说一句,的确不适合从事酒色行业。若逼着她接客,她若一时想不开与客人鱼死网破,徒增园里的晦气。 啸风山庄一年付给伊红园千两银子保她清白,殷娘当然愿意。 前一月殷娘的老相好,现玉品阁的杨掌柜曾在枕边与她说过些许风靖寒的事。 大意是风靖寒在玉品阁订做了价值昂贵的手镯,送给了庄里的管事季雨寒。 此事不仅杨掌柜知道,那恒盛典当的吴掌柜也知晓。后来,风靖寒还去过玉品阁一次,选了一只披风扣针,想必也送给了季雨寒。 两人只把风靖寒的事当做八卦来聊,殷娘却想的更深更远。 前几日,隐娘找到林紫烟,并没有说风靖寒的事,只是委婉的建议她跟着园里的前辈学学。 学什么呢? 园里的姑娘不全是多才多艺、美貌如花的女子,可每个姑娘都有对其心悦的恩客,为何呢? 只是林紫烟生性高洁,这种取悦男人的本事她不屑一顾,更不会学。 林紫烟的排斥反应殷娘并不奇怪,她也不强求。 但今日林紫烟主动来找她,却出乎了殷娘的意料。 识时务的女子殷娘一向喜欢,当即便安排了园里身经百战的姑娘教她。 多才多艺又玉洁冰清的林紫烟,经过园里姑娘的□□,将会是何种模样? 殷娘很是期待。 风靖寒派过来的两个丫环是从寒清苑拨过来的。名字都已取好,季雨寒也不费心思领取了。 紫屏和清潭,看上去是与立夏和谷雨一样的来历。 季雨寒接手的钱库以精钢打造,重约千金,叫了七八个家丁才勉强从古管家的院落抬到了梅沁苑。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风靖寒的先见之明了。 心机屌。 他在一个月前为梅沁苑修筑火墙时,着重修筑了梅沁苑的偏侧库房,加厚了墙壁还加固了地板。 钱库搬过来时,季雨寒呆呆的看了半响,钱库设计十分精巧,内外两层铜锁,最内侧还有一个六字密码锁,以六个汉字组成,需要特定组合才能弹开。 这里出现了三把钥匙和一个密码。 内锁钥匙和密码由季雨寒自己保管,钱库外锁钥匙由谷雨保管,库房门钥匙由清潭保管。 立夏负责记录库房账目,紫屏负责记录钱库日记账目。 季雨寒采用了会计里常用的岗位分离原则,立夏谷雨、紫屏清潭四人识字,处事周全沉稳,一直是她的得力助手。 秋分不识字,年纪也轻,好在心眼实诚,又心灵手巧,季雨寒常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以后有机会也会教她识字。 而白露嘛,季雨寒多让她做些外围传话发令的事,她活泼好动又机敏,适合做这些。 当然,季雨寒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 大年初七一过,季雨寒便忙起来了。 古管家已正式将绝大部分事务移交给她,事情虽不复杂,却杂乱多繁,加上年末年初交接,梅沁苑的丫环也都是初次接手,她整整忙活了好几天。 连晚间风靖寒过来时,她都没时间正眼看他一眼,整个人笼罩在手忙脚乱的焦躁之中。 天还未黑,风靖寒踏进梅沁苑,瞧见梅沁苑上上下下几人忙成一团。 他走进正厅,季雨寒正坐在案前,头也不抬,一手翻着面前的账簿,另一手伸出摊开:“紫屏,把库房登记册给我。” 风靖寒近前,站在她身后。 紫屏应了声,忙将登记册翻出来,风靖寒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接过紫屏手里的册子,递给了季雨寒。 季雨寒没回头,拿过册子翻起来快速浏览着,到第三页时发现了目标,用羽毛笔在一旁的备注栏写着。 库房移交时,账实不符,她核对了两个账目才发现错处。 风靖寒蹙眉,她在纸上快速写着一串串奇怪的符号(阿拉伯数字)。虽说奇怪,但似乎颇有规律,她纸上整整一页都排满了这种符号。 风靖寒好奇,头也倾低了些,他的身形巨大,站在她旁边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光线。 季雨寒反手推了推他:“秋分,别挡着我,也别催我,我得看完这本才用餐。” 备受忽略的风靖寒站到一旁,丝毫没生气,他走进季雨寒的房间,坐到椅上耐心的等着。 刚走进来的清潭瞧见这一幕,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季雨寒一月前宿在寒清苑的事她是知道的,却没想到季雨寒与风靖寒的关系竟是这般。 风靖寒被她这么一推也丝毫不生气,还进了季雨寒的闺房,可知他二人关系已非比寻常。 秋分过来点上了蜡烛,找到错处的季雨寒很快弄完了手中的工作,她伸伸懒腰,满足的松了口气。 白露进了来,朝她比了个眼色,季雨寒才发现一旁房间静坐等她的风靖寒。 等等,他手里正拿着一本书。 什么书? 前几日季雨寒从风靖恒处借来的话本,类似于官家娇蛮小姐与忠犬护卫的故事。 她脸上绯红,快速冲进去夺过他手中的书背在身后:“庄主何时过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她脸红是有道理的,风靖寒随意翻了几页,便看见了一段官家小姐的丫头肖想那俊俏护卫的话。 风靖寒暗暗叹口气,他需要去查查,季雨寒这里乱七八糟的话本究竟是哪里来的。 女则女戒她似乎全没看过,其余书籍倒是涉猎不少。 她从蜀地回咸阳的途中,给靖雪讲的第一个故事是有关小姐私会书生的《西厢记》;第二个故事狐妖害人的《画皮》。 他们两人月夜谈心时,她唱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歌曲,还讲了一个鬼故事…… 他早该知道的,若不是看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书,哪里会有她那么多奇妙的想法?哪里会有这样一个有趣的人? 他是该叹气呢,还是庆幸呢。 风靖寒心下一暖,伸手拉过她,季雨寒没防备,跌坐在他腿上。 若是寻常女子早就花容失色,她却只是惊呼了声,待稳住身形后就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好了。 她被他发现了囧事,当然没有挣扎,乖乖在他腿上坐着。 “话本哪来的?”他一手环住她腰身,另一手自她身后拿过书。 “不告诉你。”她不自在的低着头,眼角余光却瞟着他手中的书。 这会儿倒知道害羞了。 “方才在忙什么?”风靖寒放下书拉起她手。她刚刚那么专注,连他来了也没空搭理。 “库房物件对不上,正找原因呢。”季雨寒瞧见他衣襟上绣的梵色花纹特别精致,忍不住伸手指摸了摸。 清潭端过来两盘小吃,是风靖寒特意命人去望仙楼带回来的,因食盒内有一块小炭,此刻还热气腾腾的。 瞧见两人亲昵的姿势,清潭一秒也不敢多待,红着脸快速出了去。 “明日再找也不迟,这么晚了还不用餐。”风靖寒轻拉下她乱动的手,微微责备道。 “没做完嘛。” 风靖寒叹口气,夹起一块小点心递到她嘴前:“别太累,量力而行。” 季雨寒张开嘴咬了一口。 嗯?好香? 这不是庄里的糕点,是望仙楼的。 风靖寒特意给她买了这个?! 她偷偷笑了下,吞咽完口里的点心:“我才接手,若是弄错了不太好。” 风靖寒又夹起第二块递到她嘴前,她性子略急,静不下心来。 不过此刻这般喂食她,她也乖乖的吃着,竟让他生出一种由衷的满足感。 “错了也无妨。” 他将寒清苑的紫屏和清潭调过来,便是间接的告诉庄里人,季雨寒与他的关系。 这样,下人听她指令时,才不会带了轻视之心。 风靖寒喂她第二盘小吃的时候,季雨寒摇了摇头,他简直把她当作猪一般来喂。 风靖寒放下筷子,从兜里摸出手绢递给她。季雨寒瞅了瞅,这条手绢洁白无暇,什么花纹也没绣。 她送他的那条绣着笑脸的手绢,画风奇特,他一定不忍心用。 季雨寒故意问出声来:“庄主怎么不用我送的那条手绢,是嫌弃我绣的不好吗?”说完还若有其事的扁扁嘴。 风靖寒让她逗笑,他倒没有嫌弃,只是没想过要用,那晚回房后他放在了衣柜里。 何况,她绣的手绢她自己都不用,此刻倒煞有其事的来问他。 那晚她送他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说: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用脏了岂不可惜。你若多给我绣几条倒无妨。” 啊?还要再绣?那三条手绢绣了一下午,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 “忽然觉得这白手绢简洁大气,很称庄主身份呢。” 她话语转的极快,风靖寒瞧着她嘴角旁的糕点碎屑,凑上前在她唇角亲了一口。 而后自然的舔了舔舌,甜甜的糕点碎屑,他不太爱吃甜食,却觉得这般尝一口味道还不错。 季雨寒这下红脸瞪着他,他不嫌脏的吗?!可两人都亲过了,似乎又说得过去。 她赶紧站起身,从他腿上跳下去。 他看她的眼神,季雨寒觉得再不起身,他就要亲上来了,可她刚吃完东西还没刷牙呢。 两人关系太亲昵了,他晚间只是过来看看,并没有进一步做什么,可季雨寒还是有些抗拒,怕事情的发展超出她预期。 “元宵那日,我与靖雪去碧云寺敬香可以吗?”她问,想起一件正事。 闵岚,闽家的四姑娘,闵易,不,祁铭逸的妹妹,靖雪的闺中密友,拍卖会上季雨寒认识的爽直姑娘,约了她两一道去碧云寺敬香。 碧云寺? 风靖寒收回笑意,许孜然在那里做壁画,他可不希望季雨寒再去见他。 何况,那日望仙楼的食盒送往了许孜然处。 初一回来,风靖寒命人去查了下,那日外带食盒的人很多,并不能明确是谁。可他与祁铭逸离开望仙楼不久,许孜然却进了望仙楼,见的是他弟弟,许孜默。 若是许孜默送餐过去在情理之中,那杜诗仪的画呢。 风靖寒曾经怀疑是许孜然动的手,离间他与季雨寒的关系最合适不过。 只是从季雨寒的反应来看,并不像是许孜然所为。 那么,是许孜默吗? 灯谜大赛那日,许孜默绑架季雨寒,似乎是因为她与许孜然的关系,或是其他?! 风靖寒想不出许孜默的动机? 总之,须小心提防即是。 风靖寒点点头:“带上立夏或谷雨同去。”他会让萧峰也跟着,他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