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柔柔的,像刚刚洗涤后的绸缎,风靖寒记起一个多月前两人夜半去郊外的山头看星星的场景。 季雨寒揉了揉眼,温顺的躺在他臂弯里,指着漫天繁星道:“你看那条银河,不过丈宽,可牛郎织女穷尽一生也跨不过去。其实这条银河有数万光年那么宽,嗯,你一定不知道光年是什么……。” 她迷迷糊糊的说着他听不太懂的话,又打了个哈欠,翻转身抱住他腰道:“人心可怖,深不可测,瀚如星河,还是庄主好。”然后抱着他腰睡熟了。此前几日她与他说了闵岚的婚事,还感叹道,若不是那闵老爷出了意外,闵岚只怕在劫难逃,但大众的舆论还是会指责闵岚不祥。 风靖寒走到梅沁苑门口,季雨寒房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只留下西偏苑几个丫头的房里还亮着灯。 正房檐下挂着两盏灯,泻下微弱的清辉,溜出的橘黄色的灯光,与这素雅的月光构成了一副和谐的画卷。 自新年前,风靖寒几乎每日都会来梅沁苑一次,可今日他竟有些踌躇不定。 他记得她曾和他冷战了一月,每日装睡避而不见。如今她房里没点灯,是睡下了还是不想见他? 风靖寒先去了西侧苑,谷雨迎了出来。 “姑娘已睡下了,这些日子都睡的早。”谷雨解释道。 是的,未免蛊毒发作,她在服药,会有些困乏。 “她今日可喝过药了?”风靖寒问。 谷雨顿了顿:“晚间的药没喝。” “为何?”风靖寒脸色微变。 “姑娘说,她长这么大从未觉得身子有何不适,这药不喝也罢,何况,如今也没必要喝了。”谷雨如实转述道。 此前风靖寒劝她喝药时都说的是:按时喝药,早些调理好身子,成亲。 杨子炎也说过,体质寒凉不利生养,她倒十分听话的喝了。 可今日她不喝这药,她说也没必要喝了。 她的意思是没必要成亲。 风靖寒脸色暗沉,望了望她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轻轻推了推房门,竟从内侧上了闩。 看来,她是真不想看到他。 当然,上了栓也拦不住他。 风靖寒手掌反转,内力涌动,门栓轻轻滑动,竟开了来。 若是从前二人冷战时季雨寒装睡,见此情景,一定会以为遇到鬼了。 风靖寒走进屋到床前,床间季雨寒呼吸平稳规律,的确是睡熟了。 他坐到床边,轻轻拉过她手臂,轻轻切了切脉,药性极好,她的蛊毒并未加重。 可若是她不好好喝药…… 风靖寒将她手臂放入薄毯下,因蛊毒的作用,酷暑热天她身子也略凉。 方才谷雨说,季雨寒自中午从庄外回来后便一直一言不发,默默的在房间里写着什么,整整写了两个时辰。 他不知道要如何向她解释? 她若知道真相,怕不会接受这种方法吧。 残忍而阴狠。 会怪他当初袖手旁观,会怪他没保护好她?会怪他背叛她,却都是因为自己蛊毒的原因。 她会如鲠在喉无法宣泄,闷闷不乐。 与其让她闷闷不乐,他宁愿她恨他。 睡着了才如此温顺,明日醒来,她会怎样。 风靖寒无声的叹了口气,低下头亲了亲她额头。 再抬起头来时目光已然凌厉。 许孜默做的这一切, 这些账,他会加倍算回来。 风靖寒坐在季雨寒房里的椅上,闭目休息着。 清晨,风靖寒醒过来,西侧苑的丫头已起床忙活起来。他起身来,在屋里闲走了几步,才重新坐下,静静待她醒来。 季雨寒最近很嗜睡,她睡到很晚才醒,外间的日光照射进窗,有一缕还入了她床间。 她从床上坐起来,不由得叹了口气。遇到这样的事,她竟然还能睡得着。 也不知风靖寒昨日回庄没有。 她到现在还在期盼他什么呢? 昨日中午,她回了梅沁苑。 虽在秋分小惜面前镇定冷静,但心里早已是天翻地覆。 她记得去年两人还没在一起时,季雨寒以为风靖寒的意中人是杜诗仪时,有些失落,但这种情绪很快被压下去。 可如今这种境地,她会生气,会难过,很失望,会迷茫。 她在峨眉山时,那天晚上风靖寒还没向她求亲,季雨寒问风靖寒:“庄主,你以后会不会一直对我这样好?” 待得到肯定答案后,她想,她会和风靖寒在一起。 若他以后变了心,她离开就是了。 现在也许便是这种境地了。 可笑的是,周围人一定觉得风靖寒的做法无可厚非。男人嘛,养个外室实属正常。 昨日下午,她心境很乱,根本坐不下来。只好把一直在写的账簿法拿出来继续写着。 账簿法她从年后就开始写,空了便写一点,中间耽误了两月,未写的地方还很多。 季雨寒掀开被子,脱下睡衣。 风靖寒:“……” 她是完全没看见自己在她侧后方不远处的椅上坐着。 春光乍泄。 季雨寒穿的睡衣是自制的睡裙,睡觉时露出手臂和腿刚好。 此刻这么随手脱掉,要不是披散下去的头发遮住了胸前,只怕会更香艳。 也不怪季雨寒,她昨晚关了门还上了门栓,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人进来,而且清早起来,她睡意朦胧,眼都没完全睁开。 何况,自始自终,风靖寒都没出过声。 她仅着一条亵裤,下床来,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下内衣穿上。 风靖寒在她身后,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这倒不是他第一次见她身子。她宿在寒清苑的那晚,他将她从浴桶里抱出来。在峨眉山温泉那晚,他抱着她…… 她曲线分明,臀部挺翘,肤色润滑白皙,的确是很诱人的身躯,风靖寒喉结动了动。 季雨寒的外衫还在床后的柜子里,她转过身准备走过去,正对上风靖寒兴味盎然的注视。 “啊。”她惊悚的后退一步,差点撞到架子上,忙伸手自架子上拿下一件薄衫遮住自己。 屋里的动静引起了门外立夏的注意,她谨慎的敲了敲门:“姑娘,怎么了?” “没事。”季雨寒没开口,倒是风靖寒自若的接了话头。 既然风靖寒在,立夏便没多问,退了开来。 季雨寒胡乱拉过来的薄衫只勉强遮住了胸和大腿,瞧见风靖寒直勾勾的眼神,她无语的赶紧跑到柜子里拿出衣服胡乱穿着。 她背对着他整理衣衫,有些不悦:“你怎么在我房里?” “我昨晚一直都在。”风靖寒看着她的背影,站起身来,轻轻朝她走过去。 “我明明关了门的。”季雨寒没好气的系着腰带,却觉得怎么也弄不好。 “门栓拦不住我。”风靖寒走到她背后将她身后压住的腰带理了出来,她才顺利打了个结。 风靖寒自身后环住她:“雨寒。”他有些胆怯,想说什么却觉得不好开口。。 季雨寒快速转身推开他,本来昨日她还能假装若无其事,此时他一抱她,季雨寒便瞬间想起了前天晚上做的那个梦,梦里风靖寒与林紫烟在行那云雨之事。 也许是那个梦对她刺激太大,季雨寒目色森然:“庄主还来干嘛?!” 她抬头看着风靖寒,他似乎有两天没刮胡子了,下巴上已经有浅浅的毛桩,眉眼间略有倦意,想来是昨晚窝在她房里没有睡好的缘故。 “此事是谁告诉你的?”风靖寒问,语气十分严肃。 “我自己在寒轩楼看来的。”季雨寒冷哼一声:“庄主未将账簿收好,如今后悔了吗?” “你是我妻子,我自然不会避着你。”风靖寒想拉她手,被季雨寒一把拍开。 季雨寒忽然红了眼眶:“我不是你妻子!我们并未成亲,以后也不会成亲。”说到激动处,她扯下脖子上的寒沁玉丢给他。 “说什么浑话?!”风靖寒无奈的接住寒沁玉,她生起气来,不吃药也不戴玉。 这是他求亲时的玉,她竟然说不要就不要,风靖寒重新挂回她脖间,拉过她手低声道:“玉对你身子有好处,不许再胡闹。”声音里还夹着些许怒气。 胡闹? 季雨寒看着他,竟然笑了出来。 她本以为,如风靖寒这样冷漠的人,定是不屑于撒谎的,可他居然把她骗得团团转。 “我不会再见她。”这是他在峨眉时说的话。可事实上,他为林紫烟赎身,在咸阳买下一处院落,金屋藏娇。 季雨寒调理身子,风靖寒会每天来梅沁苑督促她吃药,她睡下后,他依然会来。 她看着他,尽量冷静的说道:“你和林紫烟的事…我全看见了。”说完使劲挣脱了他的手。 风靖寒身子一僵。 “谁带你去的?祁铭逸?!”他所料无差,想来是有人带她去的。那处院落的丫环都略有身手,寻常人很易被发现。 “庄主若喜欢她,大可正经娶回来,无需这般骗我。”她闭着眼,生生咽下了想哭的冲动。 “你才是我要正经娶的人。”风靖寒皱眉,他不知道要怎么与她解释,只能无措的抱住她。 呵呵,季雨寒笑。 “杨公子说我体质寒凉不利生养,犯了七出之一无子,我容不下别的女人,犯了七出之六妒忌。所以即便成亲后也会被休,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季雨寒自嘲的一笑。 她笑着笑着,眼泪却像小说中那样,像断线的珍珠,全滴落在他肩部的衣衫上。 天气炎热,风靖寒的衣衫已换做了薄薄的夏衫,水迹迅速沁入肩部,传来阵阵凉意。 他动作滞了下。 “平日里你从不看女则女训,七出却背的这么熟?”风靖寒有些心酸,搂紧了她:“你连理由都帮我想好了,嗯?” “你别碰我。”季雨寒使劲推他,语气都严肃了几分,但风靖寒纹丝不动,仍紧紧抱住她。 “我替她赎身周全乃权宜之计,以后我也不会与她有何纠葛。至于缘由,等到事情完备我再告诉你。”风靖寒低声解释着。 “从前庄主提起杜诗仪,也说以后再告诉我,如今又是以后,以后我也不想知道了。”季雨寒冷笑,他大可以等他和林紫烟两人有了孩子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告诉她。 季雨寒明白,风靖寒说的以后告诉她,实际意思是‘他不想说’。 风靖寒还想说点什么,外间立夏已紧急敲了敲门:“庄主,有你的信。” 风靖寒松开季雨寒,开了门,接过立夏手中的纸条。纸条用竹筒裹好,经信鸽传来。 风靖寒面若寒霜,眯起了眼。 纸条是雪珊传来的,院落昨夜遇袭,林紫烟受了轻伤,胎儿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