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不疑笑笑:“御史大夫(赵绾)举荐了自己的老师申公,陛下闻才而喜,派人去征召申公入朝为官了。”
韩安国纳闷道:“申公?是鲁国那个搞《诗》的吗?那不是学儒的吗?”
直不疑轻笑:“当今的三公,又有哪位不是学儒的呢?”
韩安国恍然大悟,然后神色一凛,起身一拜:“谢直公指点。”
直不疑也起身还礼,口道:“不敢说指教,只是比韩将军住的离……更近一点罢了。”随后,他活动活动身子,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鱼桶,笑道:“罢了罢了,看来老夫今日与鱼无缘了,”然后又打趣郑青,“看来你也过了令姐说的新手保护期了。”
韩安国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在旁边沉默,又听直不疑道:“既然今天遇到将军,不妨一起回城吧,左右,我今天也钓不到鱼了。”
郑青沉默地收拾东西,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推车上,自己推着车,缓缓地跟着老师和韩安国回城。老师不习惯别人伺候,姐姐发明了这些工具之后,老师便每次出门只带上自己,轻身出城,路上给自己讲讲朝堂中的人事,黄老之学的道理。郑青耐心地听着,结合着姐姐日常教导自己的东西,获益匪浅。
郑青学的越多,了解的越多,越拿不准姐姐的想法。按照老师地意思,当今太皇太后信重黄老之学,当今陛下却隐隐地偏向儒学,这道儒之争,已经隐隐浮出水面,想来只需要一点火星子,便能燃烧起来。太皇太后掌握朝堂,影响力深不可测,但皇上抓住机会提拔的三公却全是偏好儒学,如今更是学那商鞅立木,千金买马骨,通过大肆招揽儒学人才,隐隐为这个学派造势。上行下效,在庙堂之外皇帝的影响力还是远远超过太皇太后的,皇上便在忙于笼络这些人。
郑青觉得老师说的有道理,便偷偷跟姐姐讨论,姐姐却跟他说学派之争本质上是权利之争。当今陛下欲在边事上有所作为,然而太皇太后代表的保守旧势力并不愿意改变现状,具体体现就是坚持黄老之术,讲究无为而治,尽量不干预,尽量不干预便是边事上也尽量沿袭旧制,不求改变。黄老之术的超然让陛下动武的政治主张无法伸张,陛下当然会另选理念,改用儒学,毕竟儒学讲的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嘛。
郑青也问过姐姐怎么看学派之争,然后惊奇地发现,姐姐居然谁都不支持,反而推崇所谓“共”学。郑青一直觉得姐姐是有想法的人,但没想到姐姐居然想要开宗立派,当然,他会永远支持姐姐就对了。
目前,大汉的权利斗争还被学派斗争所掩盖,学派斗争又被外戚和朝臣的斗争所掩盖,而一切,又看起来十分和谐,其乐融融。姐姐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态度太坚决,不要做出头鸟,反而要做个墙头草。又感叹老师聪明,说当今的三公虽看起来身份尊贵又现在简在帝心,但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这话堪称大逆不道,但郑青却十分信服,觉得虽然姐姐又很多奇怪的想法,但大是大非上从来没有错过。
韩安国和直不疑边走边叙旧,倒是也不尴尬,两人只讨论居家生活,倒是默契地避开了朝堂。郑青不远不近地跟着,贴心地保持了一段距离,不敢将两人的谈话尽数听去。
韩安国不由赞叹:“你这弟子倒是进退有度,颇具直公年轻时的风范啊。”
直不疑不由笑道:“你我相识已晚,如何知道我年轻时的风范。”
韩安国有些尴尬:“此子性格敦厚,讷于言而敏于行,我想全大汉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此像直公的人了。”
直不疑显是很满意,古代看重师徒关系,自从自己得知当日垂钓的乃是长平侯后,便隐隐觉得相遇并非巧合在里面。自己并不想再次卷入朝堂,便想对长平侯之弟敬而远之,然而长平侯并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自己只好收下这个弟子。而这段时间的相处,确实让直不疑很满意,觉得这个弟子着实符合自己的心意,真是收对了。嘴上却谦虚道:“也可能时家学渊源。”
韩安国道:“我正好奇,你这弟子是何出身?这朝堂中可并未有士族姓郑啊。”
直不疑轻笑,避而不谈:“你来时可见到那些桌椅板凳和雨伞了?”看到韩安国点头,又道:“纸张和千字文你也见过了?”
韩安国赞许地道:“纸与千字文甚妙。”
直不疑笑道:“这些东西便是他家的。”
韩安国有些纳闷:“据说是长平侯和韩家联手搞出来的?”
“正是长平侯之弟。”
韩安国沉默了下,又笑道:“倒也不意外,长平侯出身……弟弟性子谦逊点也不奇怪。”
直不疑摇摇头:“长平侯可不是个谦虚的性子。”
韩安国满脸狐疑,直不疑干脆道:“长平侯颇具才思,不如老夫引荐下?”
韩安国想了想,自己来长安也没什么目的,早一天晚一天倒也无妨,而且心中有预感,自己见长平侯或许会有不一般的收获,便点头应下。
直不疑唤郑青上来,简单地说明了情况,郑青行礼,便定下时间,明日在直不疑家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