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傻眼了,她下午见了弟弟,弟弟说自己与淮南王交好,希望皇帝给淮南王更多脸面,王太后觉得也不是大事,花花轿子人抬人嘛,抬举了弟弟的朋友,未来朝上也有照应,便没多想就应了田蚡的要求。随后太后把皇帝叫来,看他心情不错,才提了这个要求,谁知道……牵扯出这么多?
她这个儿子,她自己也了解的很,脾气像他父皇,或者说像他父皇年轻的时候。景帝年轻的时候可是打死过刘濞之子的,也是个暴脾气的主。至于刘彻,也就是长得比较冷,实际上脾气也是大的很。
弟弟也是的,怎么能这样诅咒彻儿,太后心里暗恨,不过她很快在心里为弟弟辩解,想来蚡儿只是随口应和淮南王罢了,真正狼子野心的还是淮南王啊,听闻皇后和淮南王之女走的很近,皇上怎么不记恨皇后,反而记恨自己舅舅?真是——分不清里外了。
宫女们在刘彻走后也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旁边地宫女看太后表情不对,怕被波及,连忙安慰:“太后娘娘,可能是皇上朝政真的有事,太后和皇上是亲母子,不用太担心。”
太后还是觉得有气,面子也挂不住:“我生的他,他就……他就这么……真是不孝。他要是再来请安,就不许他进门。”
看着周围宫女都大气不敢喘,王太后也冷静了些:“罢了,还是让他进来吧,否则……”否则太皇太后知道了,又生事端了,这个老不死的。想来是皇上在朝堂中又被太皇太后打压了,所以才心气不顺。
王太后觉得委屈,自己这儿子,把自己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儿女都是债啊,难道自己还说不得了?然而,自己和太皇太后还不一样,人家有孝顺儿子,自己可没有,人家在朝中耕耘多年,自己……也罢,反正老不死给自己开了个好头,等老不死死了后……
刘彻怒气冲冲地回到寝宫,一开始是真的有些气了,后面却是装出生气的样子,他思索了下,有了主意。
刘安入朝的声势太大了,所有人都在夸奖他因为梦到高祖便不辞辛苦来长安祭拜的孝;朝中儒学式微,刘彻如果还想潜移默化,就不能不做点什么重新唤醒大家对儒学的记忆;舅舅居然都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还敢来宫里鼓动太后为他背书。
当然,最让刘彻警惕的还是太后那句,你别忘了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让他喘不过气来。身边所有女人怎么都喜欢说这么句话?祖母、母亲、姑姑、皇后……
刘彻暗暗发狠,祖母也就罢了,朕一定要断了母亲干涉朝政的可能,让她一辈子在后宫老老实实地做个本分的太后吧。
皇帝还是很有城府的,对淮南王和国舅的大逆不道言论没有声张,仿佛完全不知道一般。
皇帝和太后吵架的事情在宫里也不是秘密了,太皇太后那边也知道了这件事。虽然她老人家一直觉得孙子近来表现不错,但这跟母亲吵架实在是不孝。太后们都是靠皇帝的孝过日子的,太皇太后也一样,虽然她也觉得自己的儿媳妇有时候上不得台面,但皇帝明目张胆地跟太后吵架就是不对的,她的立场决定她一定要站在太后这边。
太皇太后把皇帝叫到宫里训斥了几次,皇帝只是沉默,并不多说,太皇太后很是生气,但也只能由着皇帝了。
皇帝并不担心太皇太后的态度变化,现在对自己印象不好,反转起来才更容易得到同情。
几日后凌晨,万籁俱静,皇帝却在上林苑集结了一队骑兵,为首的是韩嫣。
刘彻面沉如水:“你确定了,朕那个……姐姐,在家?”
韩嫣很是兴奋,皇帝最终采纳了他的建议,打算接回金俗,让他很有成就感。他最近发现,他跟在皇帝身边许久,居然只是根据皇帝的命令办事,而忽视了应提自己的意见。或许这就是最近皇帝看起来越来越倚重卫氏姐弟的原因,韩嫣觉得自己悟了。
“在家的,我安排了人在她家附近看守,定然不会让……让她离开。”
刘彻微微颔首,回身踏上了车。
今日,皇帝便打算接回太后入宫前在民间生的女儿,他偷偷派人查了韩嫣和金俗的渊源,大概也知道了韩嫣的态度,这事便让韩嫣安排了。至于太后可能的看法——并不重要了,这事如果做成了,太后将被困在后宫,看法什么的不重要了,如果这事没成,想来太皇太后也会出手压一压太后,短期内没什么大事。
希望到时候太后能明白,她之所以能当上太后,是因为生了一个皇帝儿子。她和太皇太后的最大差别,便在于太皇太后有一堆孙子,还有得选。
刘彻也没不孝到不给母亲应有的待遇,他只希望在母亲成为第二个皇祖母前,压一压他,在舅舅犯大错之前,让他低调一些,避免有不忍言之事。
韩嫣组织了一队骑兵好手,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安排卫青参与这事。刘彻也发现了韩嫣对卫青态度的变化,但是出于帝王心术,他乐见其成。
韩嫣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现在本就是宵禁,没什么人在路上闲逛,一队骑兵路上疾驰,清道禁行,防止有漏网之鱼。韩嫣又安排先驱警卫的骑兵出横城门,皇帝一行畅通无阻。
武帝乘坐的车飞驰到金俗家,这阵仗早就把周围人惊醒,家家户户门户紧闭,生怕遇到什么麻烦。
金俗穿戴整齐,微微上了妆,她静静坐在房间里,脸上神色不定。两个孩子紧紧依偎着母亲,瑟瑟发抖——直到听到了辚辚的车轮声。
金俗低头,神色平静,看向两个孩子:“一会儿怎么做,你们知道了?”
两个孩子用力点头,金俗笑了笑,摸摸她们的头,“我们也是山穷水尽,没有钱了,今日如果不能……成功的话,母亲只得像你们外祖母抛下我一样,抛下你们了。"
两个幼童脸上满是惶恐,连连点头:“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金俗轻声道:“那就这么做吧。”
然后,她把两个孩子塞到床底,自己也躲在床底,静静等待皇帝到来。
刘彻坐在车里,待车停了下来,才缓缓地起身,走下车,漫不经心道:“就这里吗?”
韩嫣连连点头,满是兴奋:“正是,陛下等急了吧,快快下车去亲人相见吧。”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嫣,觉得好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和聪明人接触多了的缘故,总觉得他有些愚蠢,然后又暗自感慨,自己当初扶持他,不也是看中了这份愚蠢么?
韩嫣对皇帝的反应一无所觉,反而兴奋地转身领路,大声呼唤着金俗的名字。
刘彻缓步在后,完全没有着急的样子,倒是像逗弄猎物的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