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离去的潇洒,卫昭却觉得浑身上下都脱力了。
她从被封为侯那天就在盘算这个事,没想到,居然真的得到了刘彻的应允。这算什么?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吗?
当然,现在高兴还太早,卫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统一思想这个事,阻力比对外用兵还要大。现在她能提出这个事,无外乎是借助了刘彻的需求、太皇太后的病危、朝臣的有利可图,后面如何继续团结朝臣,获得刘彻的许可还是另外一个事,相比起来,搭建思想框架反而是最简单的了,因为思想框架是现成的,她照抄就行了。
学说的搭建不可急,否则刘彻会怀疑为什么自己这么快就可以准备好,是不是早有图谋……这人的疑心病在所有皇帝中应该也不算轻的。自己只需要把有利于出兵的思想先准备个雏形,可以满足刘彻需求就好。
剩下的,广纳人才,把精神嫁接在诸子百家中,假装是别人提出的,然后说服刘彻就行。
卫昭缓慢地走出大殿,并没有什么完成使命的轻松感,反而步子越发沉重了。
然而,她刚到家没多久,刘彻的侍卫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侍从传达了刘彻的命令,要求卫昭立刻动身前往长信宫拜见太皇太后。
老实说……这有点像鸿门宴,不同于平时,如果太皇太后要杀她,刘彻应该能保得下她。刘彻当然有动机保她,最直接的,如果刘彻刚安排好了思想统一,转身这个负责人就被太皇太后杀了,对皇帝的权威是个巨大的打击,刘彻应该不会愿意付出这么大的政治成本。
而且……人本质是一样的,气力衰竭、身体不适就会没心思关心其他的事。窦太皇太后病危,她又有多少气力处置其他人呢?
卫昭很快被带到了长信宫,这是她第一次踏足后宫,也许很快将见到许多她感兴趣的皇帝的女人,但她终究是知道避讳的,不敢抬头乱看,只是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
后宫的地也不算平整,这和外面的地差不多啊,然而,卫昭并不想赞美太皇太后的节俭……卫昭心里流泪,她这么跪着还是很疼啊,可惜,没有人让她起身。
刘彻这个狗男人。卫昭心里暗暗唾弃他,作为一个老大,不罩着自己的小弟,让小弟受苦,枉为老大。
当然,卫昭没得选,还是得做刘彻的小弟。
一众女人没有理会她,反而是自顾自地在上面说话,刘彻也安静如鸡,卫昭只好认真听着这帮女人胡扯。基本上就是互相寒暄,太皇太后的声音苍老,但是没什么精神,但是还是很关心自家女眷的,和馆陶大长公主及皇后聊的倒像是寻常人家,太后、平阳长公主似乎在旁边不时陪笑搭话,如果忽略跪在地上的卫昭,似乎还是很温馨的一家人。
过了许久,倒是平阳长公主开口了:“祖母,这一会儿其他宫里人要来您这儿请安了,我们要不要……把这不相干的人先打发了啊。”
卫昭精神一振,觉得关键时刻还是公主有担当,真是个大好人。
然后,就听到似乎是皇后轻哼了一声,太皇太后许久后才道:“也罢……长平侯,你抬起头来。”
卫昭连忙起身,心里揣摩着太后的意思,她依然不敢乱看,视线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地面,看起来倒是温顺极了。
“看起来倒长得不坏,也知道避讳,是不是啊,皇上。”
刘彻小心陪笑:“正是啊,终归是个臣子,这该学的礼仪还是学了的。”
“你们今天在朝上说的那些个什么共道啊什么的,我也不太懂,不如让长平侯解释解释,如何啊?”
刘彻无法,只得开口:“长平侯,听到太皇太后的吩咐了嘛,讲吧 。”他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打了个补丁:“太皇太后身体不适,这等小事,简要讲讲就行了,不要耽误太皇太后休息。”
卫昭心里破口大骂,你在我面前装的运筹帷幄的,自家奶奶都搞不定,搞不定就算了,保密也做不好,推算着时间,大概一下朝就有人把今日的事禀告太皇太后了,你可真是啊……
卫昭温顺道:“喏。”然后她讲了下今日大朝的情况,大概是从许昌说要斩董仲舒开始……
听完她的讲述,太皇太后的注意点却依然跑偏:“没想到,你还是很懂儒学啊,这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荀子说的,你居然都知道……这共道,怕不是你借来宣传儒学的吧?儒学怕不是要把天下人都像奴隶一样管起来。”
这话诛心了,但是也没办法啊,这是个悖论。卫昭成长的年代,是独尊儒术后的年代,儒学已经成了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就算不完全支持,但是也还是非常懂的,她再穿回古代,也摆脱不了儒家对她的影响啊。
卫昭犹豫了下,道:“臣出身卑微,并不懂经典,这些只是在经营书铺时学到的。不少儒家子弟将经典送来书铺,臣想着赚钱,又看他们的经典并不违反我大汉律法,便为他们出版了些,也就多少懂了点儒家。”
这所谓送来经典的,应该都是刘彻安排的,毕竟这人想推广儒学来着,卫昭并不点破,现在用来当借口刚好,你们道家不懂得共享精神,能怪我吗?
太皇太后也是一噎,随即,又听到卫昭继续道:“其实要说臣本人的心思,臣更推崇墨家,当然,推崇的不是墨家的理念,毕竟,臣也不懂。但墨家的器械却堪称一绝。臣是农家出身,知道农业耕种之辛苦,便常常想,如果能改善农技,让人更省力,耕作效率更高就好了,臣的家乐福也是这么搞的,墨家有很多器械设计,对臣改良农技有很大启发。”
卫昭缓缓道:“臣知道自己愚笨,改良的农械不够完美,然而,正如爬山无法登顶,臣看过一位学者写的话,深以为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臣想,便是臣做不到最好,但只要尽力,便可问心无悔。”
太皇太后沉思片刻,道:“素闻长平侯有很多朋友,这妙句是随口就来啊。所以,你打算让陛下整合各家所长,形成大汉的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