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戎校尉、重甲骑兵韦德同志正在唐军后阵观战。
身为王牌兵种,往日里一锤定音的VIP,却上不得战场,甚至因为前方旌旗招展、士卒阵列,连唐清两军厮杀都看不真切,只能安静做个吃瓜群众。
不过韦德也并没有什么惋惜的想法。本来嘛,参军入伍就是为了求个前程罢了。
大唐立国以来,屡战屡胜且损伤轻微,开疆拓土好不快活,大家伙自然都愿意往军营里钻,既有战利品可得又升迁飞快,何乐而不为?
然而,就像一战各国宣战时从贵族到平民的欣喜若狂一般,当想象中的摧枯拉朽变成战壕里无休止的烂仗时,当马克沁机枪一日之间把数万英伦绅士送去见上帝时,宣战时的民众有多狂热战后就有多沮丧。
所以当德军跨过马奇诺,法兰西男儿二话不说升起了白旗。
拼死抵抗的确能书写一段英勇诗歌,但代价却是法兰西的毁灭。
一战法国已经死掉了一代男人,再也死不起下一代了。
你还别看不起高卢鸡。人家可是付出了五百万的总伤亡,占全国人口的八分之一,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男性。
想想看,如果一场战争下来,中国七亿男人死伤近两个亿,二十岁到五十岁的青壮年半数或死或残,那全国人民是否还有这个心气去梅开二度?
英国绅士、高卢雄鸡如此,唐府兵、清八旗也没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人,都有一样的小心思。
韦德出身京兆韦氏,家族能人辈出,名气最大的便是那个在高欢快乐城足足陪喜欢开大车的高王玩了两个月的站队达人、老狐狸韦孝宽。
京兆韦氏是赫赫有名的大族。早在西汉年间便已发迹,父子两丞相、三世三公、四世封侯,是当时关内着名大族。
实际上,不光京兆韦氏,很多门阀士族皆是在西汉逐渐兴盛起来。
汉代,尤其是武帝时,为了筹措军费,大力征收人头税。
这个税种不管你贫富如何,一视同仁。这就大大加大了贫富差距,使财富日益向少数人集中。
富贵人家们本身就拥有了足够的财富,又加上察举制带来的权力加成,还不浪的飞起。这还远远不是他们的巅峰时刻。
西汉亡,东汉立,借助豪强力量才能一统天下的大魔导师刘秀,政权刚稳定便发动光武度田,试图削弱这些大族,巩固中央政权。
结果如何众说纷纭,不过显然历经200年之东汉,士族豪强们的力量是进一步加强的,人口土地愈发集中,帝国的税基被侵蚀到极其危险的地步。
到了桓灵二帝,堂堂最高统治者只能靠公开卖官来解决财政危机,士大夫们对于皇帝不要脸面直接下场伸手捞钱的行为深恶痛绝,把二位大神抨击地无以复加,仿佛正是有这么两个大昏君才致使汉国衰亡。
明末的崇祯就不行了,始终端着脸面,要是有这两位的流氓气质,说不定也能多撑个一二十年。
汉帝依靠宦官与外戚作为自己权利的延伸,试图打击这些刺头,却最终失败。
宦官、外戚被一锅端,以袁氏两兄弟为代表,已经膨胀到极致的顶级士族开始谋求更近一步,最终却败在了倚重寒门的曹老板手中。
但即便是曹人妻也只是暂时压制士族罢了。
到了曹二代,为了完成称帝大业,不得不放出九品中正制这个大杀器,向门阀士族妥协。
得,以前举孝廉大家还要点FACE,有时候寒门也能进入仕途,这下子好了,彻底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了。
等到了司马家上位,本身就得国不正就更不敢跟士族们红脸了。
晋武帝司马炎大概是最弱势的开国皇帝了。
在这个中国第二次进入“世卿世禄制”的时代,尚武的风气也随之减弱。
商鞅变法,为了将"尚武"思想贯彻到社会中,便将军功与爵位、官职紧密联系起来。
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所以人人愿意从军。
随着三国一统,社会再次稍安,纨绔子弟们的废柴在奢靡的社会风气中显露无疑。
世卿世禄制是个什么东西,管你什么歪瓜裂枣,都能继承爵位、官职,不存在任何淘汰机制。
时间长了,自然就是庸才废物充斥其间。
便是有些智力出众之人,也多放浪形骸。
人生如何,生来即定,既然如此,何苦非要去吃苦、去奋斗,享受当下,岂不快哉。
一帮子没有追求的富N代,平日里吃喝玩乐,奢靡斗富,兴致来了,大家一起嗑点五石散,嗨起来,开银趴,这就是传说中的魏晋风度。
但是,很快,这种混日子的废柴便被绵延二三百年的乱世碾碎。
西晋的小日子没安稳几天,便发生了八王之乱。
八个废柴菜鸡互啄,西晋那种政治结构,他们就是想支棱也支棱不起来。
这几个王,哪一个在自己的领地上有绝对的控制权?
都是被大大小小的士族们给架起来的。
就这种支离破碎的生态,也无怪乎被架构相对完整的五胡政权入侵了。
这一时期的中国,表面是个大一统国家,但实际上完全可以看成一个个微型甚至小型国家组成的联盟,和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的神圣罗马帝国差不多的德行。
说这一时期的士族门阀势力堪比国家,是没有丝毫夸张的。
明代的徐阶徐阁老,出了名的大地主,良田40万亩,牛X吧?
且不提这其中有很多田产是普通百姓诡寄,即便全是他老徐家的又如何,跟魏晋南北朝的先辈们比就是一盘小菜。
比如谢灵运,就是那个“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谢氏,家里有五个庄园。
一个庄园是什么规模呢?披山带水,物种繁多,甚至有“熊罴豺虎”,其中的农田果园方圆三十里。
就这,老谢同志还谦虚地说:自己自奉甚薄,安贫乐道,所以只是守着这点小产业,也能知足度日,然后指着你的鼻子说:“何必贪图那些虚无的富贵呢?”
真是古代装逼界的楷模!
门阀世家所掌控的私有土地大的连州,小的并县,囊括了田地、森林、牧场、湖泽、矿山,庄园里有佃户、仆人、工匠、粮食、盐铁、兵甲、战马,一个国家所需要的资源都可以从这些庄园中产出。
在出产粮食盐铁,组建规模庞大的私人部曲的同时,这些恐怖豪门还有垄断的家学典籍来培养子弟入仕做官。
有土地、有军队、有官僚,这根本就是国家。
这些士族门阀,定然比不得周朝分封的诸侯,毕竟那是中央政府承认的正牌国家,有着完备的法理依据,而魏晋南北朝的大家族,只能利用混乱的局势和有利的官员选拔制度,相互支持之下成为事实上的独立系统。
但即便如此,这些政治实体也足以对衰弱的皇权造成重大威胁。
南朝时不时来个大族造反,一旦乱起,轻易便可控制州县,掌握地方。
这是真正从上到下的控制,不是明末农民军那种表面上打下来,实际上根本没有建立起行政体系的那种山大王。
这便是士族的底蕴。
北方面对相对强势的五胡政权,筑起坞堡自保的豪强们倒是没有那么嚣张,但哪个当权者敢不给这些地头蛇几分薄面?
敢不跟这些堡主合作,你这个政权便别想稳当。
人家坞堡里有粮食有甲兵,你能打得下来?
而且各大家族又有联姻之谊,打一个要带出一串,敌国再趁虚而入,国家危矣。
便是北魏统一北方之初,对这些遍布四方的堡主也无法根除。
为了稳定统治,便于征徭征税,只能采取妥协政策,承认宗主对于包荫户的控制和奴役,并且以宗主对于包荫户的统治作为地方基层政权,以世家大族为宗主,督护百姓,形成“宗主督护制”。
这时期的国家官员甚至连工资都没有。
直到公元484年,冯太后推行俸禄改革,官员们才有了正式收入,不至于成为世家大族的傀儡。
同样是在孝文帝时期,政权已经逐渐稳固的北魏官方,开始了对世家大族的打压。
其中最重要的国策,便是三长制和均田制。
两种制度相辅而行,大量原依附于豪强的荫户成为国家的编户,政府控制自耕小农阶层人数大大增多,保证了赋役来源。
自此而始,世家大族的力量开始被削弱。
如果北魏的改革这么推行下去,等国家掌握的资源丰富到一定程度,可以对地方形成绝对优势,便可以继续推行下一轮的打压政策。
但是,所谓历史总是在曲折中前进,随着孝文帝汉化政策的推进,北魏的衰落成为一种必然。
作为鲜卑政权,部族兵的武力保障是国家稳固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