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爱爱捧着玫瑰花在家门前站得笔挺,廖以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消散在冰冷的楼道内,田爱爱瞬间脱力,腿一软背脊顺着门扉的寒彻滑下,埋首花间轻轻啜泣,哭声愈来愈大,终成嚎啕之势,屋内的四只崽子透过厚重的合金安全门听到了主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了焦急的吠叫与凌乱的爪子挠门声。声音传入她的耳内,她只将头倚在门缝处,泪水依旧顺着面颊滑落,却是消了声音,无声无息的忧伤伴着冷硬大理石折过的光,倾覆了她所有的坚强与理智。十五年间,她的所有强硬都是在拥有他的基础下进行的,失去他,仿若失去所有的支点。 她知这是病态,奈何此间痼疾,实属难消。 嚎累了,哭倦了,坐乏了,她站起身来,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四只小崽子在第一时间扑了上来,她与以往无异,微笑着弯身将小崽子们逐个抱了个遍,随后站起身来一边换鞋一边用神态和言语逗着他们,转身走进客厅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点播他的电视剧,将自己埋在身旁的抱枕上,鼻尖深嗅,似乎还有他的味道存留其上,闭上酸涩的眼睛,一片清爽的薄荷绿,无边无际。 田爱爱睡着了,在他的声音里,在他的味道间,在他弥留的温存内。 云轩将车停在桥头,站在清冷的秋风中,暮色下的侧颜清秀而悲伤。白小彤从后座上下来,一步步走向他在的方向,他的身影一直是这般拒人千里,例外只在同小爱姐一处时才发生。除了小爱姐,他的眼里看不见别人。 她递过帽子和口罩,声音在风的翕动下格外温柔:“戴上吧,不要被别人认出来了。” 他转头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复又转回头去望着奔流不止气势磅礴的河水,他的声音很迷茫:“明明我就是我,为什么不能让别人认出来?” 她抬头凝视他的侧脸,默默地收起帽子和口罩,望向远处亮着灯光的高楼,“你就是你,与别人认得出认不出无关。” 话说到这里,她却再也开不了嘴,远处的霓虹五彩斑斓内里却是寒风刺骨。没有人再说话,四周只有烈烈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她多想同他在这里站成永恒,哪怕只是这般站着什么都不做,亦是不可望不可及的幸福。 “轩哥”她还是开了口,“你就是你,与别人认得出认不出无关”她微笑,剖开心的断层埋下一颗祝福的种子,“同样的,喜欢就是喜欢,与表白不表白无关,别再折磨彼此了,你们已经不明不白小心翼翼这么多年了,从我五年前跟着你起,小爱姐便一直都是你心里的无人区,小心封存细致呵护,却从来不曾许她一个以后。小爱姐今年也不小了,她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轩哥你不应该再懦弱下去了。这五年来,我站在圈外看得透亮,你在小爱姐心中的地位一定不一般,没有哪个女人会一直无怨无悔地陪在一个与自己的喜欢毫不相关的男人身边长达十五年之久。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被拒绝了又怎样呢?又不是被判了死刑,只要小爱姐还是一个人,你就一直有机会不是吗?轩哥你条件太好,都被宠坏了,患得患失瞻前顾后裹足不前,小爱姐已经给了你十五年的光阴了,难道这样都不能换来你的一往无前吗?” 他身子猛地一颤,黑瞳微缩,白小彤的一席话于此时的他简直便是醍醐灌顶,终是惊醒了一个装睡的人。回首这十五年来,她虽性格清冷寡言少语又脾性暴躁但对他却是一直不离不弃,他的成功与失败,他的汗水与泪水,他的喜悦与悲伤,皆深藏着她的拥抱与陪伴,若是没有她,他又怎能冷静面对谣言咬牙坚持梦想淡然静观不公,这一路走来,没有一步是离了她的,她不知不觉地将自己揉入他的骨血,他一吸一呼的吐纳间尽是她身上清淡的栀子花香。白小彤说得对,她的十五年值得他的一往无前。 他转过身看着身边的女孩,这个平时安安静静平凡无奇的女孩此刻在灯光的映照下容貌格外秀丽,他微笑,目光真诚,“谢谢。” 谢谢你叫醒了这个装睡的人。 “不客气。”白小彤亦勾唇浅笑,泪水却在他转身的刹那涌了出来。她不敢让泪水肆意流淌,慌忙转回身去抬手抹泪,动作又急又重,细嫩的皮肤被扯出了些许细纹,她不敢耽搁,这份喜欢,她得小心翼翼的收藏。 云轩拉开车门,发现白小彤仍然面向远方的灯光站在桥头,便向着她喊道:“走了,我送你回去。” “诶!来了!” 白小彤不再耽搁,干脆地抹净脸上的泪水,转身向着那站在车前的颀长身影奔去,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勾起。 下辈子,可不可以让我先遇见你。下一世,可不可以让我先住进你的心里。 田爱爱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四只小崽子围在身边睡态各异,她勾起嘴角,笑容有些虚弱,哭了太久难免有些脱力,胃部隐隐的痛感抗议着这未进食的待遇。她站起身来走向餐厅,拉开放置在餐厅一隅的冰箱,熟悉的感觉生生地击打在胸腔。已经没有做好的食物了,冰箱里却堆满了他为她精心挑选的面膜与晚霜,他买好的新鲜蔬果与鱼肉,还有那一瓶放在冰箱门上的辣椒酱。她胃不好偏又喜食辛辣,这瓶辣酱还是俩人一起逛超市时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才被放进购物车的。她一时有些恍然,分不清从前和以后,前尘前程混淆一味。他只是转身离去,未置一语,谁都没有把话说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常穿的那件驼色外套是她买给他的,此时还安静地挂在玄关处的衣帽钩上;他近期接的新戏的剧本还有一部分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他总是喜欢在她看电视的时候赖在一旁研究剧本,逼得她不得不将音量关小;身旁的餐桌上还摆着他今早用来喝牛奶的杯子,他有洁癖,杯子已经洗净,晶亮的杯壁衬得短腿柯基又呆又萌可爱极了,一看就知是她买来的杯子。 心里沉重的失落此时隐隐消了几许身影,其实一切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糟,他的东西都还在这里,他便还会回来。没有人说些会让人后悔的话,没有争吵他们便还是朋友,即使他误以为她有了另一半也还是会回来的。只要他回来,她便有机会和他解释清楚一切,她和他不明不白这许多年,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坚守着所谓的骄傲不愿主动松口,这横梗在俩人之间的窗户纸也不会这般坚韧不摧地存留至今。她不想失去他,只要可以将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这点骄傲她可以不要,只要他留下。 她走向玄关,拿起放在鞋柜上的手机。 “想吃海鲜粥。” 云轩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花店里等着服务员包装,他一时有些愣怔,这么明显的示弱他不是傻子,能看得出来,心情瞬间阴云转晴,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她的身边拥她入怀,他多想亲耳听听她撒娇的语气,她一直是素静寡言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他只有在她逗弄那四个小王八蛋的时候才能见到她小女生的一面,如今这一面却是也向着他展了开来,这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这叫他如何不归心似箭。十五年了,这个女人终于主动向自己抛来了橄榄枝。他捧着怀里的白色玫瑰快步走出花店,伸手拦下路边的的士,转身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助理塞进车厢,他报了地址将钱递给驾驶座上的司机,向白小彤表达不能亲自送她回家的歉意,然后急急忙忙开了车去买海鲜粥。他不是看不出白小彤眼里的落寞与失意,可他没有办法,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够放下她一个,他恨不能一个筋斗翻回家去,他悔不该当初转身离去,撂她一人在家忍饥挨饿,人生的路又短又窄,他却还扔下她一人等待。 云轩走到家门口时,四只小崽子如往常般叫了起来,她本是坐在沙发上看剧,听见动静一跃而起跑向门口。 拉开门,刚巧碰见他正将钥匙往锁眼里插。他惊愕地抬头,四目相接,皆是秋潭般意蕴辽远。电光火石之间,情愫已然迸发,他伸手揽她入怀,玫瑰花包装纸和食物外装袋在她的背上发出窸窸窣窣的低语。她亦抬手怀住他的腰,鼻尖尽是他晕染着汗水味道的薄荷香。 “跑步了?”她问。 “嗯。”他依旧抱着她,将下巴放在她的脑袋上,声音慵懒:“怕你等不及。” 她的一侧耳廓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低低沉沉的,好听极了。 她勾起嘴角,“饿了。” “我买了海鲜粥。”他松开拥着她的双手,抬起其中的一只,装着食物的纸质袋子在她的面前一晃一摆地招摇。 她皱着眉头不愿接受,“我想吃你做的。” 他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伸手牵起她向着饭厅走去,耐心地解释安抚:“你嘴刁,吃粥一定要熬得稠烂,现在都这么晚了,等我做好了粥你胃病都该犯了。” 他将袋子放在餐桌上,转头见她依旧不情不愿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松开放在袋子上的手,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哄道:“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城南那家店的海鲜粥。” 她微微有些动容,从这里到城南跨了两个区。 见她神情松动,他赶忙再接再厉乘胜追击,“乖,今天先吃这个,我明天再给你做一次海鲜粥,好吗?” 她神情委屈,看着他不吱声。 他替她拉开椅子,看着她,“我买了两份,我们一起吃,嗯?” 她这才迈步向前走到椅子前方,转头看他,反复确认他明天会做海鲜粥,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打开外包装吃得略有些狼吞虎咽。今天又哭又闹的,她是真的饿得够呛。 他坐在对面,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粥,一边看着她囫囵吞枣般的可爱模样。他不敢喝得太快,只买了两份粥,若是一会儿她不够吃,他还可以将自己的这份匀些给她。 兴许是饿得狠了,她今天吃得格外的快,不一会儿外卖盒便见了底。 “吃饱了吗?”他抬手抽过纸巾递给她。 “嗯。”她满足的点头,一个不小心从喉咙里漏出一个饱嗝。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擦嘴,他却笑得宠溺,这才放心喝完了手边几近没动过的粥。 包装淡雅的白色玫瑰被放在另一半餐桌上,灼灼香气直直地飘进填饱了肚子的田爱爱的鼻子里。她循着味道寻去,笑得羞涩。 白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干净素雅不染纤尘。 “你买的?”她问。 “嗯。”将用过的外卖盒合好放进原先的纸袋内,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柔和深邃,“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十五年。” 她想都没想,张口便答。话一出口才觉出不对味来,他们俩个在一起过吗?她低下头,脸上瞬间烧起火来,热辣辣的灼得滚烫,神情却依旧清冷。 见她上套,他弯起嘴角笑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 “没头脑。”他叫她。 “嗯。”她只颔首低应。 “在一起吧。” 她抬头错愕看他,他目光坚定,吐字铿锵:“我们在一起吧。十五年了,我们打着朋友的借口霸占了双方十五年了,也是时候该开始一段新的关系了,毕竟”他笑,“我们都不小了,若是再把对方弄丢了可怎么办?” 她弯起嘴角,泪水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十五年了,她等这句话等了十五年了,还记得她当时正坐在教室的角落,不言不语,抬头的刹那正巧撞见他推门而入,咖啡色的夹克将他俊秀的眉眼衬得异常耀眼,只一眼,她便陷了进去。 她的泪水打乱了他的节奏,他准备好的言语统统被打得凌乱,他再顾不得说些什么,站起身绕过餐桌来到她身旁。他拥着她,动作又轻又柔,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揉碎了她。她坐着,他站着,她将沾着泪水的面颊靠在他的小腹上,感受着这块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的肌肉,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在外面,她是军人,她的一言一行不仅仅代表了自己,亦代表了部队乃至整个国家的军事素养,她必须坚强,她必须勇敢。他们都敬她性格刚强,服她手段强硬,喜她气质清冷,却从没人给她一个依靠。只有他,心甘情愿包容她的坏脾气给她一个家。 “不高兴。”她唤他,温软旖旎。 他顺着她头发的动作微微一滞,复又恢复了节奏,“嗯?” “困了。” 他弯下身子将她抱起,轻柔而小心,就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洋娃娃般。她难得柔弱,乖乖地任他抱着,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跳的频率,一下一下,咚咚作响,低沉有力,让她觉得安心极了。她勾起嘴角,满足地闭上眼睛。 他将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她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但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她只是累了,折腾了一晚上,难免乏力。此时此刻,他心里纵使有千般言语,也不舍再扰她分毫。他坐在床边,轻轻拍拍她紧紧抓着自己衣摆的右手,安抚道:“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她勾起嘴角轻声地嗯了一声,顺势将手落入他的掌心,微微蹙起的眉头展了开来。 她入睡一向是极快的,今天有他陪着,睡得却是愈加迅速了。只一眨眼功夫,便已经彻底沉入梦乡。他看着她在睡梦中毫无防备的样子,心间一痛,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大,她才需要在清醒时披着这么厚重的铠甲。抬手轻轻地抚上她的面颊,虽然是需要风吹日晒的军人,皮肤却在他的精心呵护下依旧光滑细嫩。他一下下的抚摸,弯起嘴角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 至少,还有一处是他护得住的。 他倾身而下,轻轻地覆上她柔嫩的双唇。抬起头时,却是已然湿了眼眶。 还好。 你的手依旧在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