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风擐纴裙绡帔,铛璆瑱紞,螺钿金簪,朱唇粉脂,但脸色泛綦,黝黑微阑,臃肿身躯,赘肉垂膺,甚如丑妪。一挥长袖,便从门帏而入。
孙登自遣扈从幰车驾夫人和子嗣回到宫殿府上后,锦衣玉食,那三十出头的妇人则螺钿金簪,罗裙纴衿,甚是鲜亮娇妍。
雕阑玉案,裀褥檀椅,芗蓼茗盏,棋枰匏笙,一应俱全。
孙登则着书楮墨,推演论谋,不过总觉蹀躞不平,憯憯有虑。
“太傅今日有西域而来的锦绣床褥相赠!”
歘然外面有阉宦而来,两个扈从舁木盘上来,上面放着绚烂如彩云的床褥。
“谢过太傅!”
那妇人正好在廷堂,所以接了这床褥,并且拜谢送客。
孙登在后房一听有床褥送来,心思之,这床褥正是忐忑不安之物,与太傅大为不利。
所以搴帘遽蹵出来,并手里绰着一短戟恚忿到廷堂,一把从妇人的手中挝过床褥。
大步迈出门畿,在府门外将床褥几戟截的粉碎。
并且郁郁而道:“斫斫刺刺……,斫斫刺刺!”
那妇人一看如此,便攘裾而出,大声怨忿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太傅知道你将床褥截断,必会加罪与你,你不但不知恩图报,却肆意凌辱太傅的馈赠,你这是迕逆,太傅岂可会宥恕!”
“你一个妇人,见识短浅,懂什么,我这实为太傅!”
孙登猛力一掿短戟,悻悻而回内室。
“唉……,从小庐至此,太傅厚渥,想不到你,你这孙登仅如此亵渎太傅……”
孙登夫人慊慊而泣,对刚才的一幕仍然觳觫而颤。
扈从将所见告知太傅杨骏后,杨骏也不立刻责怪,但却面有窘色,他对潘安和段广说道:“这孙登如此,是为何意啊?”
“太傅,那孙登自从小庐大登府院,天天锦衣玉食,虽对太傅感恩戴德,但毕竟是榛墟莽芜、闩蠹敝庐之人,村野之性情,尚未爇镬浞灭,也难免有野性不羁之事。”
段广捋须而蹙道:“我看还是先遣人诘问明白再做计较!”
“是啊!当初我去洛阳北城,那皋埠不平,垣埒土泥,不甚萧条,可如今这孙登自恃有才,竟然不思图报,却亵渎太傅的一番苦心!”
“潘安,你还是和段广一起去觇察一下,然后在来府上决断!”
潘安和段广则一起去了孙登的府上,到了府门门闼时,见府门门檐外飘着白布幌,上面写着:“吾命休已!”
一见这几个字,潘安蹩躠不前,上了门外石阶,甚叹道:“前几天才截断了那床褥,今日却见这孙登悬了白幌!真不知其用何深意!”
“先进去觇个究竟再说!”
段广见孙登神神秘秘,也不知其弇里装着什么,所以心甚厌恶,蹴舄而上台阶。
只见一妇人匡勷而出,并且敛衽而道:“贵客来此,有失远迎,实在抱歉不已!”
潘安和段广进入以后,见里面有缞衣白衿,不觉觳觫而汗,相互之间面面相觑,
“难道这孙登果真不在了,已云登高坛,成一窆中之枯尔?”
“孙夫人,这门口白幌和室内白衾又为如何?”
“唉!我家那个短命的,这几天一直病在榻上,寤来之时,面苍白若鬼魅,令人骇慴!”
孙夫人一脸凄厉之匡勷不安,黯然伤神的惘然欲泣。
“烦请引我们去看一下内室,见了也可慰问安心!”
搴帘门闼一眙,果见这孙登四脚僵硬,面若白纸,床边几案上有一簋,上面匙箸稀酏,匜盘盏浆。
“孙登兄,你这是如何……,前几日还执箑纶巾,并截褥而碎,今日却突然卧于床榻,这究竟是为何……”
潘安不禁大惑而至,这孙登向来精神矍铄,面红骨健,怎么会突然之间病倒了呢。
“潘……,安啊!今日……你们前来……,我无从相……迎,实在……实在是失……”
孙登支支吾吾,并且喁喁暗弱。
“孙登兄弟,我只问一句,前几日为何斫截了太傅的那床褥,究竟是谓何意!”
“我身体……,心力交瘁,太傅……,太傅不可斫刺……,不可用戟……”
“否则……,否则乃不虞之兆!”
孙登蓦然抬起微弱的上眼睑,看了看这桁楹榱木下的暮夏帷幔,心若彷徨。
“我求太傅能遣我回敝庐之中……,着书楮墨……”
“你说什么太傅不能碰戟……,这戟有不祥之兆!”
段广一听这孙登的含糊其辞,心甚不快,便怏怏而出。
只有潘安似乎理解了孙登的言外之意,就颔首默许,表示回去会替孙登之言说于太傅,让其请辞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