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囔囔,保持肃静,今日午时准时行刑,这高都君乃是奸佞杨骏……”
监斩官尚书刘颂令人宣读行刑谕旨,罗列出各个罪状。
“求你们别杀我母亲,别杀我母亲……”
“女儿,别难为自己了,是母亲害了你,我们杨家一门,还留我一人有什么用……”
“母亲,我一定求于皇上,让皇上宽宥母亲,免于一死!”
杨芷上前紧紧抱住跪在地上的高都君,眼泪霪霪,如雨水般泫泫而下。
哭泣声震天动地,撕心裂肺。
“皇后驾到!”
突然刑场砦营廨舍处人声鼎沸,眙目谛看,原来是贾南风在一行扈从的前拥后挤下,正辂车衮冕而来。
扶辂而下后,短股肥胖,赘肉垂膺的贾南风便陟阶而上廨帐,刘颂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皇后怎么亲自鸾驾来此,小臣实属未知,没有亲自去午门外接迓皇后,还请皇后宽宥!”
“好了,好了,今日监斩那妇人的母亲,我在宫中也觉的憋闷,所以想来看看这妇人到底认不认罪,怕不怕死……”
贾南风在廨舍里的一几案前坐好后,旁边的几个扈从便搧箑而起。
中常侍董猛则跟在贾南风的身旁,绂冕紫袍,腰系朱纨绅带,手上掿着一把龙骧宝剑。
睚目阔唇,正眙视着不逷之处的行刑台。
“刘颂,什么时候开始啊……”
“午时准时行刑!那场中日晷的石针已经差不多了!”
阽这廨舍十丈左右的傥阆之处,有一瑰玮石晷,石针长约三尺,底座圆盘上嵌刻着十二地支,时夏风飏飏,阳光炙热,光线投射下来的阴影,离圆盘上的“子时”二字仅差毫厘之间。
“这上面哀嚎四起的是谁啊……”
贾南风见监斩台上有两个女子哭哭啼啼,并且簇拥在一起泪涕霪霪,邈遥谛看,果然是皇太后杨芷。
“禀皇后,今日高都君行刑,所以皇太后就……”
“就什么啊……,你怎么做监斩官的,一个不知好歹的谋逆嫠女,也敢到这里来肆意撒泼!立刻给我去把她拖下去……”
“来人,把那来扰乱刑场的妇人给我立刻捽下去!”
几个军士立刻蹅蹴而去,走到刑台上挹起杨芷的胳膊,狠狠的就往台下拖。
“放开我,快放开我!”
可是杨芷使劲的抱住高都君,拼命的嘶心裂肺的号叫,使台下的陾陾众人皆为之动容悲悯,一些老妪妇女还谯诃起来。
“你们这些军士也太蛮狠了,对即将赴死的亲人一别,也不放过,简直太没有人性了!”
“并且这是以前的皇太后,受了太傅的牵连,才被贬谪为庶人的!”
“这实在太可怜了,这帝室之家竟然也这么没有血胤亲情,简直是孥属凉薄,受人唾弃!”
稠人如此的七嘴八舌,使一些军士都惭怍避让,刘颂一看遂大声呵斥道:“再敢目无法纪,肆意扰乱刑场秩序,不管是妇孺媪翁,都给我缉捕缧绁于地牢中!”
“如若再甚是喧闹无礼,给我格杀勿论!”
中常侍董猛也站出来大声的呵斥起来,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快回去吧!这里也不是哭哭啼啼就能不砍头的!”
一个军士挹着杨芷的胳膊,神采懕懕的劝慰着,因为从高都君那背上絷缚着的木板上,写着的那几个青帛黑字可知,这一口一声的恸哭就可以知道,此泫泫泪滴,虽然鬟发苫蓬,但珰璆绂带,面容浞渥懵懵,却依然可以看出姿懋姝丽,就傥然知道这就是皇太后。
“不……,不,我不能离开我母亲,求你们放过我母亲,放过我母亲!”
杨芷哭喊的声音怆恻凄惨,又如同天崩地裂,令人痛心疾首。
“午时即刻要到了,如若想让高都君免于一死,只能求于在廨舍里的皇后了,皇后刚来此地,不如去求一下皇后吧……”
杨芷泪眼朦胧中往不远的廨舍一看,果见贾南风正眦目狰狞,并威风凛凛的坐在几案前。
鬟发柔桡嫚嫚,掺掺落于纤弱淡唇,在细量恍惚中,杨芷缓缓放开了挝在高都君绨绸囚衣上。
“季兰,你不要去,不要丢了自己的骨气,为娘的,已可以是鲇背老妪,死不足惜……,这贾氏心狠手辣,只能抱怨自己,当初若不是你替她求情于晋武帝,我们杨家还会有今日之惨烈……,命该如此,你听为娘的劝,不能去求于那毒妇,就算去求,我看也是大肆羞辱你!”
“不,母亲,父亲已经悲悯而死,只怪父亲戆拙十分,茸茸阘心慈……,如若不是这样,我们何必会有今日!当年堂姐杨艳托付与我,要好好照顾好皇上司马衷……,可是这一切却是好心没好报!到现在为止,为了司马家,我杨芷一无子嗣,二无宗室的恩情祚报,这苍天为何如此对我……”
“季兰……,你还是自己回去,好好的活下去,做个庶人,远离这宫廷的是非争斗,青莱茅庐,稀酏瓮浆,过清淡的人间烟火,也比这里受着折磨冤屈好多了!”
“好的,母亲,女儿记住了!”
杨芷复又紧紧拥抱住了高都君庞氏,嚎啕又大哭起来。
“母亲,你稍等我一下,女儿去去就来!”
说完杨芷猛然站了起来,蹴舄蹩躠而下,嘴龁发杪,手掿裙褶,疾步而向不远的廨帐走去。
“季兰,你不能去啊!”
庞氏大惊失色,不禁捶胸顿足哇哇大哭起来,她已来不及没有挹住杨芷的衣裙。
但母女生死之别,杨芷岂能坐视不救之理,就算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也要拚命去做。
一旁的宫女芜芜也刚到了这刑场,在人群背后紧跟着杨芷的身影,也蹵屣急跑,来到了廨舍的近旁。
“皇后,请皇后宽宥高都君,万望留母亲一条命……”
“哈哈…… 这是谁啊?怎么求本宫说话也不跪着,有没有上下卑贱,国家礼法了!”
贾南风一见杨芷面容憔悴,羸弱纤瘦,已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和姿仪淑懋。
“这是皇后,你一个庶人,并有求于皇后,能站着不知廉耻吗?”
一旁的董猛也趁机数落发威,这董猛做为寺人监时,侍奉于司马衷,因受过杨骏的徵责詈诃,遂迁怒嫉恨于皇太后杨芷。
“皇后,臣妾跪求皇后,冀望皇后能够宽宥母亲,放过她一死,臣妾就算是做牛做马也将感激于皇后!”
杨芷屈膝跪于地面,并且躬背稽首,颡头着地。
并且突然从袖袪的橐囊里掣出一把小剪刀,手猛然一挝垂下来的鬟发,就是几下截断的声音,长长的乌发便鬑鬑飘落于坌土中。
“叫本宫放过奸佞谋反之人,这是痴心妄想,你一个庶人,有何面目来求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