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可如今身处荒村又无亲友,只能草草把冯氏葬在她父亲的身边,无人抬棺无人奏乐。墓是将安亲手挖的,没有合适工具,只能用瓦片一点点的挖,指甲都折断了好几个。 期间将安一直没有哭,直到安葬完毕将安才举着钻心疼的手指下意思的说:“娘,我的手好疼。”良久无人应才猛然惊觉这么多年最疼爱自己的娘亲已经没有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捧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吹气,暖暖地说,“不哭不哭,狸奴不哭,娘给你吹吹就不疼了。”以后再没有了。 冯氏说不要守孝,将安还是按着未出嫁女的大孝穿孝服,家中孝布不多,除了身上一声,只在门外挂了一块白布意思意思,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白绸花,香烛,灯笼齐备。每日清晨先去山上祭拜,和隔着阴阳的母亲聊聊家常,午后则在屋中做做针线。母亲过身,日子还得继续,只是看看寂静的四周,总是挥不去得孤寂。 头七日,一早去镇上赶集,打算买些新鲜瓜果祭拜。不想遇上两个无赖搭讪。嘴里说着荤话,故意和将安抢道走。将安也不多做什么,如今自己孝服在身,纵使无赖一般也就只嘴上占占便宜,不会真动手动脚,怕晦气。 果然多行几步无赖就散去,将安松了口气,万一碰上不管不顾,不敬鬼神的还真有些麻烦。买了东西回转,到渡口照例多给船家些钱单独过河。回村路过牌楼时忽然听得后面有声响,转身回头没有任何动静,大概是什么小动物窜过,这地方还能来什么人不成。将安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把新买的瓜果供在冯氏墓前,顺便外祖那也放了些,放好就在坟边坐下说说近况,再靠着大叔发会呆,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睡下没多久又梦到了小时候,自打娘亲病种后常做这梦一直到娘亲病逝,但今天的梦却有些不一样。自己像个旁观者般看着小小的将安紧紧抓着娘亲的手奔跑,由于个子小追不上娘的脚步狠狠摔在了地上,痛的眼泪只打转也不敢大声哭。娘也顾不上安慰她,一把拉起,背上就继续往前跑。 冯氏背上小将安明显速度慢了一些,后面的村民越追越近了,将安都替小时候的自己着急,快点跑,再跑快点!到河边就好了,只要上了河边的小船顺流而去,他们就追不上了。然后就是全新生活的开始。虽然娘还是会死,但还是会有数十年的幸福时光。 和现实一样,她们顺利到达了河边,小将安上了船,开心的招呼娘亲快上,冯氏站在船边,轻轻亲了下女儿的额头,解开了船的系岸绳,把船奋力向前一推,然后站在岸边笑着看船远去。看见娘没来,小将安急的边喊边往船下跳,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只见娘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跌坐在船中放声大哭。 不,不是这样的,明明那时候娘和自己一起上船的,还一起去过了很多地方,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看着眼见一幕的将安不可置信的伸出双手要把娘拉到小将安身边,手却穿过了冯氏的身体,举着手愣在原地。冯氏看着船消息在河心的迷雾中,转过身,面对将安,轻喃着“将安将乐,吾心所愿!”身形消散而去。 望着星星点点散去的身影,将安潸然泪下:“今个头七,娘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醒来已是傍晚,匆匆忙忙赶回家,却见房门打开,门口还有物品拖拽的痕迹。有人!是谁!将安心中咯噔一下,屋内并没有什么值得小偷光顾的东西,更何况这里是有名的不祥之地。 蹑手蹑脚靠近房子,极快的再门口伸头看了一眼,好像没有人。再看一眼,顿时又气又急,泪珠滚落下来。哪个天杀的,竟把供桌给翻了,瓜果干货滚落一地,冯氏的牌位也掉在地上。 将安一边哭一边整理,心中骂了千遍万遍,提醒自己下次出门一定要把门窗锁好。猜来猜去应该是什么动物跑进来了,撞翻了。 冯家村旧址的村口,被将安骂无知畜生的两个人正面若死灰的向外连滚带爬。瘦点的还能走,胖点的已经气喘如牛,全靠瘦子拽着向前滚。好不容易走到冯家现在的村子,胖子吐出口气倒地不醒,瘦子的尖叫求救声响彻全村。 胖子是老族长的大孙子,大名冯骏山,小名山子,一抬回家就高烧胡话不醒,族长儿媳冯张氏扑在床前心啊肉啊地痛哭。族长儿子冯茂昌从里面掀帘出来,也是眼睛红红,“爹,大夫说很凶险。”说完冲去揪起缩在一旁哆嗦的瘦子的衣襟,“说,你们俩今天出去干了什么,山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族长烦躁的把茶杯重重一放,“昌儿你先把阿獐放下,拿点酒来给他灌下去压压惊,先问清楚。” 冯茂昌拿起杯子灌了手上人一口一鼻的酒,呛的冯獐几近岔气。烈酒的作用下,阿獐的神经有些缓和下来。 “说,到底怎么回事。” “牌,牌位,冯,冯氏清怡。” 族长猛地从太师椅站起来,逼近阿獐,“你说什么,谁?” “冯氏清怡的牌位,在老冯家村那。” “啪”的一巴掌,打得阿獐差点摔地上,老族长怒不可遏,“跪下!冯氏族规第一条,不准踏入老村半步,你们竟敢跑到那里去,打死你你都白死。给我一点一滴的从头说清楚,说完了再收拾你。” 阿獐捂着红肿的脸,顶着老族长杀人的目光,交代事情起末。 今个一早,无所事事的两人去镇上闲逛,遇上一个穿孝服的小丫头,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小丫头虽然眉宇间还欠长开点,但在素服下还是蛮娇俏可人的。两人顿时上前言语调戏,无奈对方死气沉沉不给反应,脸都没羞红一下,没多久两人就失了兴致。 不想回到村子后在渡口又瞧见了小丫头,冯俊山顿时觉得有缘啊,以前在村里怎的没见过这姑娘,打定主意跟上去看看是哪家的。两人偷偷跟了一路直到老村村口犹疑了,好端端的怎么走到这里面去了,还有越走越深的架势。这里可是族中禁地,大家都是从小被父母耳提面命的。 阿獐劝山子算了,回村吧。冯俊山思考了片刻,拍拍同伙,“以前又不是没进去过,这小娘子都敢进,我们两大丈夫怕什么。” “可以前我们进去也只在村口附近,最多就是跨过牌楼啊!山子哥,回去吧,族长知道我们来这附近又得被罚。” “你不去我去。”冯骏山想了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一来是好奇心作祟想知道那小丫头到底是谁,怎么会住在这。二来也是因为有些厌烦祖父时时念叨的禁地二字,这些年这里哪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穷担心。 劝阻无效,阿獐也只得跟了进去,两人在村口犹豫了这片刻就失去了小丫头的踪迹。反正进来了,两人还是继续向前走。荒凉的村子越走越心惊,正要退出时发现了有间屋子外有竟然挂着白布。 “这儿有人住!”有人住的痕迹让紧绷一路的两人忘却害怕,兴匆匆闯进去。全然忘了这本不该有人,也不该门上挂有白布。 一进门就是供桌,上面一个崭新的牌位,上书先妣冯清怡之灵位,下面还有生辰年月和孝女冯将安。阿獐只觉得名字耳熟,冯俊山倒是立马想起这两个是祖父提起过多次的妖孽名字,尤其这牌位还是新的,吓的“嗷”一声,腿一软绊翻供桌,人了晕了过去。 冯俊山一倒,阿獐更害怕了,下死手人中上掐醒同伴,死拉硬拽拖回村,自己也去了半条命。 “你们看清楚了,那牌位是新的。上面有冯清怡和冯将安两个名字?”老族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说出。 阿獐不住点头,苍白的脸上还心有余悸,再加上老族长的脸太狰狞,令人害怕。 老族长跌回椅子,无力的挥挥手示意阿獐出去。见族长不说责罚,冯獐如蒙大赦,迅速逃离。 “她们回来了,她们回来算账了,昌儿,你带着山子和你媳妇走,走的远远的。” “爹,不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和一个老太婆,那老太婆死了,一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大本事。况且这事还不一定呢,说不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不,这绝对是真的。你那时候还小,没见过那些人死去的样子,一个个都成了黑乎乎的人干。你必须走,现在就叫你媳妇去收拾东西,马上走。我们家不能断了这根。” “爹你吓糊涂了,她要真那么厉害这些年不早把我们灭了,况且不是还有孙道长,孙道长三十便能镇住老村子这么多年不出事,修行了那么多年,现在应该更不在话下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伤了我儿子,我要她偿命。” “对!对!快去请孙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