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安住的客房内,茶水都换了两盏,积素才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将安勉强听清了诗句,一时搞不清状况。这是凤求凰中的一句,她对着自己说是什么意思? 眼见将安不明白,积素的脸又红了一层,才开口:“将安姐姐,昨天,昨天跟你一道的公子是……哪家的?”说罢低下头,用手指绕着青丝,娇羞无比。 她这是当真看上少骞了,还以为昨天那瞬间的脸红是自己看错了呢。可是跨界的姻缘从来就是不被祝福的,小狐狸自己也说了绝不可能与人界联姻。这本就是个错误的开始,现在就终止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妖王之子在南华是件危险的事,早早送下山不要与山上的人有交集才好。 “昨天忙了一天,那么多人来来去去,你说的是谁呀?” “就是,就是昨天接下我一手捧花的那个人。”积素抬起头,有些急促,有些期盼的望着将安,十指交握在胸前,“我,昨天晚上我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只说曾见他和碧霄的诸明兰争吵后被你领走了。我想来找你,可是哥哥说我年纪尚小这般急嫁,生我的气,天又黑了。我……我一直等着天明。将安姐姐,他是谁?”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我去给碧霄门送鲜果时遇上他和诸明兰在争吵。都是客人,吵起来伤和气,也有损南华声誉。我就借了个理由带离了那个少年,没走两步就遇上了你。后来他说他识得路就分开了,我并不知他姓名,也不知他居所。” 就这样断了线索吗?听到将安说的话,豆大的泪珠从积素眼中滚落,弄花了一早精心的装扮。她虽出生平常,可记事前就被备受掌门看重的哥哥带到南华,从小衣食无忧,有人宠有人疼,养得眼光不低。以前门内门外的人示好她都看不上,如今对人一见钟情却不知这人是谁。 积素失魂落魄的垂下双手,不发一言,将安有些于心不忍,想着明日就把小狐狸送下山,日后两人再见应该不易,出言劝慰:“那小公子虽长得还算不错,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就一面之缘,也不知他为人怎么样。到不如先放一放,若真有缘,定还能相遇,到时你若还中意他再让你哥查查也不迟。” “将安姐姐,我是真的喜欢他。”积素伸手抓住将安放茶几上的胳膊,湿嗒嗒的,都是泪,“昨天我一见他就知道他就是我这辈子的良人,再不会变了。姐姐你帮帮我好不好。” “你要我怎么帮?” “我要在榴花会结束前找到他,等花会散了就没机会了。你帮我一起找,找到了拖住他,找人告诉我,好不好!” “好,但是要过了明日,明天是榴花会第一天,最忙的日子。” “嗯!”积素重重点头,总算有了一点笑意。 积素走后,将安打开衣橱门,见白狐狸仍蜷成一团呼呼大睡,气不打一处来。重重拍醒他,告诫他不许走出小院,三餐自己外出归来后会给他带。说完摔门出去,留一个睡眼惺忪的小狐狸傻愣着不知道屋主发什么疯。 出了门被风一吹,将安也知道是自己迁怒了,小狐狸不过是被一个不该喜欢他的人喜欢了而已,上山也是因为自己在山上。可看了书上那么多跨界姻缘的结果,实在不想真实的看到这种事情发生。还是早早送他下山才是正事,晚上就去三省峰。 五月的夜晚月明星稀风清凉,将安换了身利于行走的衣裳,跨上小竹篮去往云都峰,路遇有人问起时只说是出来消消食,顺便带些小玩意给积素。到了云都峰后就再没遇上人,平平稳稳上了峰顶。 铁索桥边,将安把小竹篮放地上,小狐狸从里面跳出来,只看了一眼就得意裂开嘴,高昂起头在铁索上走了个来回。可真要带人过去,还是犯了难。能动用法术还好,就算这里禁飞也能变大了驼过去,可问题就在于不能动用法术。 事情不易,将安早已心知,不觉失望,只要小狐狸明天能顺利下山就行,她可以慢慢想办法。少骞却死活不依,哪怕动用法术也要在今晚送人去对面山峰,不然他明天就是不下山。谁也说服不了谁。一人一狐坐在铁索旁,托着腮帮子思考。最后还是只能使用笨法子,爬过去。 将安在杂物库了找了几根结实的绳索和几块能架在铁索之间的木板,木板四角穿孔用绳索松垮的固定在铁索上,让小狐狸先带到铁索的中段和后段。然后选出一长一短都一头系在腰上,另一头短的一根圈在铁索上,长的一根让小狐狸带去对岸,寻一结实之所系紧。 一切准备就绪,临出发前,小狐狸又喊等等,找了一根绳索分别系在自己和对方的腰间,表示真有问题还有自己也能拉一把的。将安看着缠在腰间三根粗大的绳索,望“涯”兴叹。 将安深吸口气向前爬,小狐狸跑在前方加油打气,爬到有木板的地方就先在上面休息一会。走走停停也不知花了多久,总算是平安到了对岸,触碰到土地的那一刹那,几乎喜极而泣,少骞也一副虚脱的样子。 休息了一阵,把木板绳索收拾了在树丛中藏好,两人继续向峰顶前行,中间路过几间石洞,漆黑幽深,看不清里面,想必就是所谓的弟子思过之所了,不知道现在里面有没有人。再往上树木渐少,只有一些矮矮的灌木丛,峰顶正中仿佛被人剜去了一半,形成一个天然的平台。平台内侧,一块巨大的深色的玉石镶嵌在山石中,也不知白天来看该是什么颜色,上面有数道深浅不一的裂痕。 将安深吸口气,慢慢走到玉璧跟前,伸手拂过一道道裂痕,然后以额相抵,闭上眼心中默念“玉璧,三省璧!你若有灵,请给我一个完整点的答案吧。” 退后一步,见玉璧上光芒闪过,照亮平台,将安睁开眼,原来是墨绿色!随后新绿,嫩绿,葱绿,水绿,黛绿,各种绿色交替闪过,交织成一幅水墨,复又全隐入玉璧中,化为一池春水。 池中荷叶田田,莲花摇曳。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姑娘从莲花上爬下来,顺着水面走到另一朵没开的莲花前上期盼地看着,花开了,露出一个更小得女娃娃。小姑娘指指莲花上的娃娃“妹妹”,再指指自己“姐姐”。两个小姑娘都甜甜笑了,额间的莲花印记随着笑容更红了些。 画面一换到了一间石室,在一排排的书架边,一美艳女子指点大点的姑娘看书,那女子似乎耐心不太好,说了几句就让那姑娘自己去领悟,她则坐到一旁把玩自己的小铜镜,听到解读错误时就拿镜子当回旋镖。 再换仍是莲池,小姑娘想把莲花上妹妹抱下来带走却怎么也拉不动,妹妹也急得直哭。万般无奈下只好从心口取出一颗莲子交给姐姐,叮嘱一定要回来找自己。小姑娘含泪答应,一路逃出。 一片冰天雪地,一个人在前面不停地在逃跑,后面好几个黑衣人在追赶,眼看就要追上了,小姑娘和莲花上的娃娃一样取出心口莲子,和妹妹的莲子一同用莲池带出的莲叶包了,喝下瓶子里的水,跳下山崖,变成了一个新出生的婴儿。次日,一个年轻的寡妇在山下捡走了这个女婴。 十数年后,漫天的火把集聚在河边,岸上的人在跳脚咒骂,小船上的人如释重负,终于,终于逃出来了。妇人问怀中的小姑娘,“将安,你想去哪儿。”小姑娘安心的闭上眼睛,“去哪都行,只要有娘陪着。” 秋雨绵绵,相貌数十年如一日的姑娘站在一座新坟前,墓碑上写着“先妣冯氏清怡”。 一幕一幕的画面在玉璧上闪过,不知不觉天色已开始转亮。最后失去光芒归于平静时,将安已是满脸泪痕,娘,能再见你的容颜真好,哪怕这只是个投影。但是另外的呢?玉璧上显示的明显就是冯家村和自己曾经去过的莲池、石室,唯一不同的是玉璧中显示的石室光鲜亮丽,自己去的则黯淡破旧。 虽然没有完整的记忆,可将安一下子就接受了画面展示的过往,就像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印记被唤醒。 我本莲妖,还有个妹妹,如姐如母的暗香,原来是这样吗?为什么会逃,会被追杀?为什么没能带走妹妹就不再继续努力而是自己逃了。暗香在其中又是什么身份,上次遇上表现的不认识自己又不许自己再去。妹妹现在还在吗?那莲池中莲花上睡的小娃娃是妹妹吗?还是新从莲花中长出的小妖精。 一堆的问题想得头疼欲裂,将安抱着头坐在石壁前。自己当初喝得是什么东西,怎么会从一个莲花妖变成人类婴儿还把一切都忘记了。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