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困惑,绝望,直到某一个瞬间理智突然冲出了迷雾,高高在上向下看着这一切。
——哦......
——是梦吗?
范闲吃力地转动眼珠,看着身旁的父亲,用力抬起手指,按响了警报铃。
陪护床上的中年男人睡得很浅,只是一点点轻微动作就能让他惊醒,更何况是一道铃声。
他惊醒过来,叫来了护士,惊慌失措的看着护士检查着范闲的情况,在确定没有意外情况后他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鞠躬道歉对那护士小姐连连。
范闲看着那个面容模糊的中年男人,很想说话,但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此时的他就连呼吸都是靠着呼吸机勉强维持,说话对他来说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他只能看着那父亲,心中高兴地说着。
——我赎清自己了,我......我快要来了,您二老一定,一定很想我吧?
他心中欢笑着,看着男人不断鞠躬道歉的背影,同样也看到了坦然接受着父亲道歉的护士。
父亲道歉得久了,范闲就渐渐莫名有些不舒服,自己的父亲只是太关心自己才叫了护士,他又没做错什么。
——礼貌性的道歉一遍也就算了,一遍遍的道歉,她又怎么好意思坦然接受的?她又凭什么心安理得?
他死死看着那护士,想要看清对方模糊的面容,可越是看,越是觉得熟悉。
那护士的脸似老者,似青年,似女,似男......似......
范闲一阵恍惚,世界在他眼中为之一变。
他看到深红的大地上,两个老人对着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骸一遍遍叩首,对着黑水河中哀嚎的怨灵一遍遍磕头,哆哆嗦嗦的道着歉。
那尸骸每一个范闲都似是见过,却又说不出他们的名字。
——你们干什么!两清了!两清了!两清了!不要跪了!两清了!!!
范闲向着父母奔跑,向着那数千尸骸奔跑,可却怎么也无法靠近。
他的脚下,没有路啊。
他只能亡命地追着,哀嚎着,循着父母的背影追着,直到跌落下床。
范闲牙齿打着颤,惊疑不定地看着牢房,然后惊叫一声,如同疯了般脱掉自己上衣,冲到水龙头旁打开水,如同疯魔般搓着自己双手和身体,一遍又一遍:“我洗清了,我还清了,我洗干净了!!!”
直到搓破了皮,搓出了血,嚎叫一声将洗手台上的洗漱用品尽数扫到了地面,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哀嚎不止,似是要把皮肉下,骨头下的东西挖出来丢掉。
“额啊——啊——啊——”
吃完午饭的桃家四兄弟听到动静,赶忙冲进牢房,便见到满身血痕的范闲在地上不断翻滚。
“范闲哥哥?”桃粉粉冲上来一把勒住范闲,另外桃家四兄弟将他摁在地上让他无法再伤害自己:“范闲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范闲挣扎着,嘶吼着,直到许久之后方才力竭,躺在桃粉粉怀中,靠着对方的胸肌,捂脸抽泣:“我......我下不去......下面没有我的路了......我找不到我的路了,怎么会这样......我......”
桃家四兄弟彼此对视一眼,喉头鼓动后没有说话。
他们也算是老犯人了,虽然听不懂下面没有路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范闲这样的死刑犯到底为什么而情绪失常。
桃粉粉怜惜的看着范闲,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头,没有说安慰的话。
安抚过众多小细佬的桃家四兄弟明白,安慰的话听着就像是风凉话一样伤人,不如等他自然发泄够情绪。
桃家老四桃基基则跑了出去,借了一瓶消毒喷雾回来,蹲在旁边用喷雾喷着范闲身上的伤口。
在抽泣许久后,范闲陷入沉默,拍了拍桃粉粉的手臂,挣脱桃粉粉的手臂后起身站在塑料镜面贴片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看了好一会,直到伤口结痂后,他才撕下一块尝了口咸淡,一边咀嚼一边垂头呢喃:“不够......还不能下去,还不够干净......”
而后,穿上囚服,转身出门。
老四桃基基看着范闲的背影,思索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己大哥:“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范闲哥哥身上抓出的伤.......”
桃粉粉不解地抱住自己的四弟:“怎么了?”
“哥哥你看。”说着桃基基脱掉裤子撅起屁股:“正常抓出的印子是我这种直条的,可是范闲哥哥身上的伤歪歪扭扭的,看着就很奇怪......”
桃家另外三兄弟,见此一花,彼此对视一眼,舔了舔嘴角邪魅一笑,捡起了地上牙膏。
这间牢房在范闲来之前,那是出了名的关门早夜里吵。
在范闲把原本的牢头送到医院后,换成了隔壁牢房出了名的关门早夜里吵。
另外一头,范闲找到了狱警:“您好,我希望提起上诉,而且我同意外界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