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宣舞又把蛇痢草吞了一丸,叫人送了一桶热热的洗澡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第二天醒来时,疹子已经几乎全部消退,她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一套男装换上,照照镜子,神清气爽,弹弹衣服推门出去,心里想着去那里找到元无忌。 顾厚趴在宣舞屋外的栏杆上等着出神,忽然看见一身男装的宣舞推门出来,顾厚突然怔的一动不动。若以男子论,眉眼间未免柔媚非常,若以女子论,唇齿间又太过英帅绝伦,她双眼向上挑得那样厉害,盈盈眼波向眉毛延伸很久,美则美,却带有强烈掠夺性,柔波乍起时,让人蓦地觉得被她剥削殆尽,一无所有,连灵魂都空了。 宣舞看他呆样,微微一笑,态度又懒洋洋,更加夺魂摄魄。 顾厚若木鸡张口结舌不能言,宣舞得意摸摸自己发梢,“怎么样,朋友,小生这副打扮,会不会轰动行都城。” 顾厚讷讷,“会,会。” 倾城倾国。 顾厚自诩阅尽天下绝色,但是在宣舞面前都黯然失色。 宣舞意态风流,极尽得意,啪一声打开一幅象牙扇子,“走着,朋友,我们去找元无忌。” 顾厚脸红心跳跟在后头,心想难怪那个公孙老头会死在她手里。 宣舞忽然回头,“咦,朋友,你感冒发烧么,脸这么红。”说罢还故意拿手一按顾厚额头,顾厚针刺般一躲,颇为尴尬羞涩。宣舞扇面掩口,暗自嘲笑。顾厚一躲时才后悔,面对这等绝色,怎么自己倒怂了。 迎面遇见姬慷慨,他见了宣舞倒还淡定,只是心中也暗惊宣舞美貌,但是转念就被如何应对宣舞的肆意花费而淹没。 姬慷慨绞尽脑计的功夫,宣舞已经出门,姬慷慨追在身后问道,你们两个去哪里。 侯察司。宣舞笑道。 宣舞又走回来,点着嘉乐楼里挂着的一幅仙人图,道“这个假的,知道吧。梁凯的《飞仙人图》。” 姬慷慨笑眯眯点着头,“好眼力,真的不挂在这里。” 宣舞笑着,“这幅画市面上就没有真的。你不要上当买了幅才好。” 姬慷慨还笑呵呵的,心里说,臭丫头懂什么,我花了好几千两银子收的真迹。 宣舞猜透了似的,“你若是只花几千两银子,就一定是假的。真的一幅要万两黄金。关键是,真迹不在这里。” 姬慷慨鼻子里慢慢哼出一口气,心里祝愿宣舞他们两个这次一去不复返。 元无忌却在东宫。 无忌头一天去东宫,刚与太子聊了几句,太子就被皇帝唤到宫中,无忌等了许久,太子传话说来要在宫里用晚膳,叫无忌明儿再来。 无忌一早就来东宫临渊殿,太子一早出去打猎,无忌知道太子极为自律,每日五更前必起床去练剑或去打猎,他只好闲坐候着,随意翻阅桌上,纸笔井井有条,只是宣纸上几个字草草, “挥电旗于四野,拂宇宙之残难”,笔法心浮气躁。无忌知道太子一向心思沉秘不外露,这幅字这样写出,可见最近太子心境极是烦乱。无忌知道宫内一些争斗,太子母族势力支持薄弱,而当今皇后一族树大根深,势力遍布朝野,而皇上之所以选择元雍为太子,当然是为钳制皇后母族势力。但是以太子当前势力,势单力孤,太子迫切希望将侯察司拿在手里的,无忌身为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自然责无旁贷,然而这也就意味着无忌不得不放弃中立,卷入朝堂纷争。 屋外传来一阵低沉脚步和压抑笑声,无忌望向窗外,阴郁的清晨,太子和一众年轻侍从皆是深青色猎装,谈笑之间走来。太子身型魁伟,虽在谈笑,眉宇间并没有太多笑意,气势压人,也许无忌有一阵子没有见着太子了,不由觉得有些陌生。 无忌忙迎出门,对太子施礼,太子看见无忌,慢慢站定后,望着无忌,眼含笑意,点点头,“无忌,进屋说话。” 无忌恭谨跟在太子身后进屋,太子侍卫立时守在门外。太子坐好后,才看见无忌还垂手恭立,不由笑道,“我们兄弟,不拘这些。”虽然这么说,太子并没有给无忌赐坐,无忌知道太子对于礼仪甚为讲究,这也是父皇十分欣赏他的地方,常公开赞他知礼。 无忌把桃花坞公孙恩被刺杀等等种种向太子讲了一遍。 太子目光在无忌身上细细地侦查,而无忌偶一抬头,他又立刻把眼光拿到一边微笑道,“无忌你瘦了些。” 无忌忽然有些说不出话,好久没有听到家人问候了。太子却微微一皱眉,他最不喜欢看见无忌情绪外露,这是十分危险,他遂不再多说,屋里沉寂了一下,太子才道,“公孙先生生前推荐了你接任侯察司,但是现在朝廷局势复杂,不是说你就可以稳坐这个太尉的,那份名单,你只得到了公孙恩的那一半,只有八个侯察使。另一半还握在父皇手里,是否能给你,要由四大家族投票才知道。搞不好,侯察司将来会由两个太尉共同执掌。” 无忌道,“我知道的。” 太子语气凝重,“知道就好,我要你今天就去上任,无忌,侯察司必须全部在我手里。” 无忌大感意外,道,“今天就上任?我回行都还没来得及见恬兰。” 太子淡淡道,“我一直以为你四处游荡是为了躲着恬兰的。” 无忌讪讪,“这回离家太久,恐怕恬兰会不高兴。” 太子道,“你居然能有这心,哼,能一直有就最好了。你在外怎么撒欢我不管,但是不能让崔恬兰回崔家去告了你的状。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她对我们很重要。崔家这一票,你总是必须要拿到的吧。” 无忌沉沉点头,“是,我知道恬兰很好,只是…….” 无忌是想说,恬兰哪里都很好,只是他不喜欢罢了。 这时有宫女奉了早茶,太子捧着早茶端坐品茶香,无忌知道这是逐客令了,失魂落魄站起来,却当啷一下,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了出来,跌在了太子脚下,太子捡起来,见是个女人的木簪子,看材质样式的简陋知道一定不是崔恬兰的,冷笑了下丢给无忌,“这些东西都藏好,你跟恬兰刚新婚,不要让她看见了。”太子随后眼睛微闭,慢慢摇着茶杯闻香味。 无忌拿着那只木笄子呆了一下,说这个木笄是刺杀公孙先生的那个刺客的,无忌停顿一下,又说,公孙先生不是兄长派人去杀的吧。 太子睁开眼,缓缓喝口茶道,我是派了人去,如果公孙先生不能为我们所用,当然要除掉,但是我们都没来得及动手。你应该知道,那天想杀公孙先生的人很多,包括各大豪族的代表。不能为我所用,就要斩草除根。 无忌心里一寒,想起在小的时候,公孙先生曾经那样周全的保护过母妃和他们兄弟二人。 太子似乎看破了他的心事,“你别忘了,母妃的自尽,也是公孙极力主张的。无忌,你的缺点就是感情泛滥,总是感情用事,你今后一定要记得,这是朝堂,是政治。一步错可能连命都没了。你尽快去侯察司。还有,少交些狐朋狗友”说罢,茶碗重重放到桌子上。 无忌长长一恭,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