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隆冬时节,天色暗了下来,漫天雪絮纷纷扬扬飘下来,地上已经堆起很厚的积雪。空旷的街道极是寂静,只有寒风刮过吹得呼呼风,和雪絮落地细碎声音。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灯,窝在暖烘烘的家里。只有王池一家五口神色焦急而惴惴不安得站在院外,屋里一片漆黑,隐隐传来诡异的几个孩童嬉笑声和打翻桌椅板凳的声音,王家每个人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因着身上的寒冷与心中的恐惧,身上均积起了一层薄雪。 五岁的小孙子阿瑞聋拉着脑洞,小小的身子整个缩在父亲的怀里。“爹”王浮忽然转身低声对王迟说“智竹师父该不会不来了吧?都这么晚了。”一旁的儿媳许氏与王浮叹婆婆刘氏皱着眉头对视一眼,彼此都望出对方眼里的焦灼与惊惧。王迟咽了口唾沫,摆摆手道:“不会的,智竹师父前日才池回来,答应今日来,想来是山路崎岖,又下了雪,这才来晚了。”“可是”许氏心疼的望着儿子冻得发紫的嘴唇“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这么冷的天,阿瑞还这么小,身体会受不了的。”王池长叹一声,低头皱着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屋子里都是些孤魂野鬼,待在这里总比在屋里好点,也不能现在回老房子,郊区离这里那么远。说了让你们待在家里,这里有我和阿浮就可以了,你们偏偏要出来看智竹师父捉鬼。哎,要不是阿瑞贪玩,跑到结冰的湖边去捉鱼,也不会招来这些东西。我们一家人也不用搬到郊区的老房子,要不是智竹师父从回来,我们现在还挤在老房子里。” “爷爷”阿瑞毛茸茸的脑袋向上仰,黑得澄澈的眼睛里闪着水光,望着王池“我那时不知道湖里的漂亮小鱼是这些鬼变的,我如果知道的话,绝对不会把他们带回家的,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湖边玩了,爷爷,我好怕啊。”“算了算了”婆婆刘氏在一旁摇摇头“阿瑞这么小,他会懂什么啊,谁能想到有小鬼附在鱼身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智竹师父来了,他们赶走也就没事了。”屋里摔凳子砸门,嬉笑着的刺耳声音更大了,似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雪势渐小,隐隐出现一个清瘦的人影。走近一看,是个大约二十岁的年轻男子。五官十分清俊,一双通透的琉璃目带着几分清冷,本应是冷漠的模样,看上去却又极温和良善,一身灰色袈裟,黑色靴子上覆盖一层薄薄的白雪。他从容不迫的行走在雪地上,云淡风轻。 “智竹师父,你可来了”王池立刻迎了上去,智竹双手合十向众人俯身行礼,开口道:“今日雪大,故而智竹来迟,请各位见谅。”王池连忙摆手“哪能啊,今天下这么大的雪,山路又崎岖不平,智竹师父你肯来我们已经很感激了。”说着,侧身指向身后不断发出令人恐惧的诡异声音的院落。智竹点点头,伸手掸去身上的浮雪,开口道:“这里发生的事,我已经有所耳闻,这些小鬼来到家中并没有伤人,只是调皮捣蛋,在家里摔筷子砸碗,闹的你们不得安宁,只需超度即可。” “好好”王池连连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被三四把大锁锁住的院门,道“智竹师父请进,我们就留在外面,等智竹师父出来。” 智竹迈进院里,目视之处一片漆黑,一股阴气扑面而来。还没走两步,院门忽然被一阵强劲大风吹的“啪”一声,猛的关上。智竹听到身后众人恐惧的惊呼。“你是谁啊?”忽然,凭空传来一声清脆的男童的声音。“笨蛋”又传来一道清甜的女童声音“你看不见啊,他是和尚,寺庙里念经的和尚。”紧接着,有空气中有几道不同的声音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这个和尚是来干什么的?” “笨蛋,他当然是来捉我们的。” “捉我们?捉到了会把我们怎么样啊?” “他可不一定能捉的到我们,一会儿看我怎么捉弄他。” 出现了一个怯怯的男声“可是,我觉得他好像和别人不一样,我、我有点害怕……” “哎呀,真是个胆小鬼” “就是啊,我们现在都是鬼了,谁能把我们怎么样!”“那、那你们过去拍拍他。” 空气凝滞了几秒,一个恶狠狠的女童声响起“你自己怎么不过去拍” “他、他身上有光,我、我不敢。”智竹听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咳咳”智竹左手握拳在嘴前轻咳了一声“看”静寂了瞬间的声音又出现了“还是个病秧子,死了肯定是个病鬼” “说不定就是病死的。”一阵欢快的嬉笑声传来到智竹的耳边。“各位小朋友,在下法号智竹,我来这里并没有要伤害各位的意思,我只是想为你们超度而已。” 智竹温和的说道,几个小鬼沉默了一段时间,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可是,我还没有见爹爹娘亲最后一面 ,我想见见他们,我还不想超度。” 男童的清脆的声音里很委屈,几道声音围了上来“我也想见爹爹娘亲最后一面” “我也是”“我也是” “你们是在湖水里溺死的吗?”智竹道,洁白的雪光里,几个孩童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不是的哦”一个头戴蓝色绸缎发带,脖子上挂着一块通透无瑕的玉,五官清秀的男童摇了摇头。其余几位男童女童也都是衣饰华丽,都不过十一二岁,看上去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我们是被人杀死的。”男孩幽幽的说道,智竹蓦地一惊,心沉进了谷底,道:“可以告诉我,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一个长相俏丽的粉衣女孩走上前来,开口道:“我叫莫夏蝉”下巴往戴着蓝色发带的男孩那抬了抬“那是我弟弟,叫莫冬雪。我父亲是大理寺卿莫申。” 说着,伸手指向一个眉间长着朱砂痣的女孩“她叫沈师,她父亲是大学士沈琦,她旁边的是户部侍郎陈晓的儿子陈尹。” 智竹沉默片刻,心想马上又要趟一次浑水,莫夏蝉恨恨的咬牙道:“我和冬雪是在去外婆家的路上被人截走,马夫和几个侍卫都被杀了,是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他们把我们杀了扔进湖里面。” 沈师双眉的眼神已经淡然了下来,平静说道道:“我是和娘亲在街上买东西的时候被别人绑走的,在路上被他们勒死,扔进湖里面。” 陈尹看上去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满脸的稚气“我哥哥带我去买糖人,突然来了好几个黑衣人,把哥哥按在地上,把我带走,在马车里掐的我好痛。” 智竹还是神色沉重了下来,但是手握成的拳头上面,根根青筋立起。思索片刻“他们几个黑衣人把你们绑走,在半路上杀了你们,抛尸在湖里面,不是为了钱。是不是你们父亲的政敌?” “不是”莫冬雪摇了摇头“我们几个的父亲平日里政见不合,就算是政敌,也不会把我们都杀了,不过,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智竹有些诧异,莫夏蝉狠狠的磨了磨牙道:“当时宫里举办宴会,我们都跟随母亲去了,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我们偷偷跑出去玩。跑到了一个有点偏僻叫做秋宁宫的地方,我们看到里面的梨花开的好看就想摘几支。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我们就偷偷的在门缝里看了看。”莫夏蝉顿了顿,眼神有点惊异和一点羞涩“一个娘娘在和太监亲嘴。” “然后”沈师接过话来“突然有几个太监在远远的喊我们,他们听到声音后,很慌张的分开了,我们几个马上就往回跑了。” 智竹表情有点僵硬,以前不是没有卷入内宅的纠纷,只是,这次是后宫。能够轻而易举的除去几位重臣的子女,朝堂势力怕是不小。后宫与朝堂势力盘根错节,牵扯不清。处理这些事情,智竹很是头疼。“后来呢?”智竹问,几个孩子互相看了几眼“后来我们本来想回家,但是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离开湖里。阿瑞来湖边玩的时候,我们附在鱼的身上,没有想到他一时贪玩就把我们都带离开了湖。我们死的不明不白,又一直困在湖里面,现在出来了,就在他们家发泄了一下下……” 莫夏蝉仰着头对智竹说道:“我们看的出来你是个有修为的和尚,还是个好人,我们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你能帮帮我们吗?” 智竹道:“帮你们回家见父母吗?” “不止”莫夏蝉眉毛一扬“还要把那些害我们的人都绳之以法,我知道,你会帮我们的!” “好”智竹惊讶的看着面前倔强的几个孩子,点了点头“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带你们离开这里,王家人已经被你们吓怕了。” “那、那你要带我们去哪?”陈尹仰头问,“先去我住的寺庙吧,剩下的事情,我们慢慢计划。”智竹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