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千阳正有些迷惑，广播里响起了请前往香港旅客登机的播音。

金海站起身，拎起脚边的一个简易的皮包，整了整衣裳，他刚要转身，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来，看着站起身的卢千阳。

“小子，你记住啰……”

老爷子的话很沉重，脸色很是严厉，严厉得如同五十年前他站在京师监狱的门前，看着一个个进门的囚犯。

那双透亮的眼睛闪烁着精锐的光芒，卢千阳从未见过这种岁数的老头儿还能有如犀利的眼神。

“小子，你记住了！遇到敌人，敌人……！不要手软，也不要讲什么规矩，杀！”

老爷子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特别是“杀”字，如同地狱里崩出来一般，冰冷得直渗骨头。

“特别是对日本鬼子，杀一个，我们才能安稳一分……”

我们，金海口中的“我们”自然是指华夏，延绵五千年的华夏文明。

卢千阳一脸肃然，平静地盯着面前这个身板笔挺，却又十分沧桑的老人。

“您，您当年为何不……”

卢千阳淡淡地问了一句，这一句，直戳金海的内心。

是的，当年为何金海不加入组织，凭他的本事和阅历，正是组织需要的人才。

金海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他冷冷地笑了笑。

“杜宇风宁愿和石原共赴黄泉，不也没加入你们么？我相信李部长也希望他能加入你们，可是四哥宁愿死……”

“为什么？”

杜宇风的故事，卢千阳既看过材料，也听很多人说起过，可是他直到今天也不明白，为何当初李部长亲自到了上海，也亲自见了他。

杜宇风还是选择和石原同归于尽，也不愿意低头。

金海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冷冷地抛出一句话来。

“因为，他和我一样，都不相信。几十年前的杜宇风不相信你们，几十年后的金海就更加不相信你们了……”

“为什么？为什么？”

卢千阳有些气恼，他实在不明白金海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们组织难道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家，民族和人民的事情？

卢千阳百思不解，挤着眉头盯着金海，眼里满是期待和渴望。

是的，他想知道答案，为何像杜宇风，金海这种人，他们同样也在做着有利于国家的事情，但是他们却不认可我们，认可我们的组织。

金海看着卢千阳坦诚的面孔和真诚的目光，他干瘪的嘴唇微微地颤了颤，想了想，终于说出了原因。

“虚伪，因为虚伪！你们以民心赢天下，渐渐地又蒙蔽民心，利用民心，最后一定会抛弃民心！”

金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卢千阳，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这个组织，纯粹的人越来越少，谋取私利的人越来越多。到未来的某一天，民不信官，官不顾民，华夏危矣……”

金海说完，转过身，拎着包，大步流星地朝不远处的登机口走去。

卢千阳看着老爷子那健硕的身影，突然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这是卢千阳和金海老爷子见的最后一面，直到很多年以后，卢千阳回想起老爷子的话，他才明白自己今天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同时卢千阳又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见到传说中的，真正的侠义忠勇之士，华夏精神不死的男儿！

其实，在一个月之后，卢千阳拿着那份报纸的时候，热泪顿时就涌了出来。

金海的香港之行，和当年的杜宇风一样……